“对,您还记得那些人吗?”
韩枫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曹光明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他把这件事都告诉你了。这里面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出于对于啸的隐私的保护,曹光明选择有所保留,当然作为老师,他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回答。
韩枫也不愿意直言相告,两个人默契地保护着于啸的隐私和尊严,“他记不清了,但是那些人给他的伤害,我都知道。”
“那你来问我那些人都是谁,是出于你自己的目的了?韩枫,我只是把他送到了医院,前面发生的事我都不太清楚,如果我在,事情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不要做多余的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韩枫不同意,“怎么过去?那些人既没有站出来承担责任,也没有真心的道歉和改过,只有受害人还留在过去的阴影里,而他们,因为人多而逃避责任,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而互相包庇。老师,我一向很尊敬您,您作为老师,真的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曹光明扶了一下眼镜,“我是老师都只能尽力去补救,去管理和教导。你是学生,韩枫,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大多数人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你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我要他们道歉,要他们赔偿,要他们打心底里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韩枫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做不到,就承受和于啸一模一样的痛苦。”
“这太理想化了。韩枫,你是学生。”
他再次强调,曹光明真心觉得他做不到,而且,他也不认同以暴制暴,他总认为,事情是可以商量的,是有余地的,不能走上极端。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不用一直提醒我。于啸对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了太多,所以我想来问问你。”
眉心的皱纹又深了些许,他开了口,“当时我是在校外面的胡同里发现他的,他整个人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后来他妈妈报了警,但是那个地方刚好是学校外面,是监控的死角,想溜出去玩的学生们常常躲在那里,又临近高考,学校在布置考场,放了短假,进出的人太多了,查不到什么。那段时间他人很消沉,因为伤到了头总是说胡话,就连警察都是无功而返。韩枫,我很高兴你能成为他的好朋友,能帮他一把就帮帮他。至于过去的事,你再有心也没有办法。”
韩枫不甘心,如果还有线索,他一定拼命抓住它,“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是因为当时没有把事情闹大,所以这件事才这样不了了之。老师,所有不愿意去承担责任的人都会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也是这样吗?”
曹光明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很佩服韩枫敢于质问的勇气,“我理解你的愤怒,可能这件事的处理结果让你觉得公正被忽视了。但是韩枫,并不是所有事都会是你想要的结果。这个世界上不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有的时候无能为力反而是一种常态。”
“而且,原本复读的学生是不能跟高二升高三的学生一起学习的,他们有单独的复读班。就是因为里面有一些以前的高三生,为了不让于啸觉得心里不舒服,他妈妈才决定再次把他送到我这个班里来。你大可以去问问他的妈妈或者自己多用心看看,我平时对于啸的照顾还少吗?”
曹光明固然是一个行事光明磊落的人,他也配得上教师这个职业,但是人无完人,他还是有疏忽之处。又或者说,恶人总是太多了,好人难做,他终归不能一天到晚把眼睛绑在于啸的身上。
韩枫听了他这些话,倒是抓到了一个关键点。
复读班里有以前的高三生。
复读班在学校单独的一栋楼里,韩枫几乎是有目的地找到了那个地方。他就像是一个苦于找到命案凶手的警察,始终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拿着去年于啸班里的毕业照,韩枫找到了一个人:闫佳明。
这个男生看上去个子瘦瘦小小的,比于啸还要矮两公分,脸颊瘦得都凹了进去,一脸的苦相。
韩枫在门口找他出来说话,他就坐在座位上不动,于是韩枫走了进来,坐在他前面的位置上,“你好,我是韩枫。”
“有人会…不认识你吗?”意思是他这么有名,他知道。
“有时间聊两句吗?”
“我和你…不认识,有什么…好聊的。”
韩枫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人有点口吃。
“我可以付费。”韩枫坦诚道,比起花费时间去交朋友,交换真诚,还是花钱得到想要的信息来得更方便快捷。
“不稀罕…你的钱。”
居然有人软的不吃,想要吃硬的,韩枫没办法了,问他,“那你想要什么?又或者说你想什么都得不到,被我逼着开口吗?”
他怒道,“你…走开!!”
韩枫无意在教室里和人发生冲突,大课间的时间又根本就了解不了太多想问的事情。
“中午放学,我请你吃饭,不见不散。”韩枫给他留下一句话,越过那些窃窃私语的人,转头就离开了。
于是中午放学前,韩枫带着于啸翘课,在复读班的门口堵到了闫佳明。
复读班的人不像高三班里的人一样多,大概二三十人的样子,这会三三两两的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他看到于啸,神色有几分慌张,抬起腿就想走,“你们要…干什么?”
外面下雪了,细细的雪丝落在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融化了。于啸打起出门前带在包里的伞,这把伞足够大,伞面罩住了底下的三个人。
于啸看着他,这个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同学,“下雪了,一起走吧。我们去食堂吃饭。”
闫佳明没有动,“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韩枫有些失去耐心了,“如果你非要在这里说话,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在班里曾经也有人欺负过你,可是后来为什么就把矛头转向他了?”
“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发着细细的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韩枫试着去引导他,“你不想让他们得到惩罚吗?只要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就可以帮你。”
“你,会帮我?”他应该是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不然不至于连声音都高了几个分贝,“你们不都是看热闹的吗?只有于啸,你和我是一样的…可怜鬼。”
“我不过…就是在…不经意间,让他们发现了你的癖好。从此…再也没有人欺负我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说出这段话让他心里十分痛快一样。
“可是…那又怎么样?你应该去找陈关白,崔蒙这些人算账,而不是…来找我,我也只是…为了自保。你,活该。”
一股怒气蹭得窜上来,韩枫的拳头快要收不住了,就在他稍有动作时,一只手拦住了他,是于啸。
“如果我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那你现在,是到了赎罪的时候了。”
于啸把伞塞到韩枫手里,高高地扬起手臂,一巴掌扇了过去,淡红指印从闫佳明的脸上浮现出来。
两个人推搡着跌出了伞下,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把矛盾转移,他们都来欺负我,就不会去找你的麻烦了。闫佳明,不要因为你曾经受过伤害就觉得自己无辜,对我来说,你和他们一样可恶。”
闫佳明捂着自己的脸,“你也就…只敢打我了。于啸,去找陈关白啊,是他带头欺负我…又带头欺负你的,还有崔蒙,这些人你们一个都不要放过。你不是…要帮我吗?还是来…替他出头的,我等着…看好戏的那一天。”
于啸的头突然毫无征兆地痛了起来,曾经因伤到了头部而被遗忘的记忆竟争相从脑海里往外跳,那些挥舞着棍子打在他脸上身上的狰狞可恶的脸,也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陈关白!
是他,是他下的狠手!
于啸头痛欲裂,捂着头哀嚎,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滚烫的热泪晕开了薄薄的雪花。
“啊——!”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给他道歉!我要你给他道歉!”韩枫揪住他的衣服,狠戾地看着他。
闫佳明依旧嘴硬,“我为什么…要给他道歉?他已经…打了我…一巴掌。为了自保…我没有错。”
韩枫一副得不到低头认错,誓不罢休的样子,直到于啸差点一头栽倒,才不得不放开手去扶住他。
于啸晕过去了,闫佳明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这场“闹剧”,在风雪中迈开步子,跑远了。
“于啸,于啸!”韩枫把人抱进教室里,轻轻拍着他的脸。
人还是不醒,他有些着急了。
正当他打算把人就这样背去医院,于啸才悠悠转醒。
“我怎么了?”他问。
“你头疼晕过去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现在能走吗,要不我背你去医院?”
“不用。我带了布洛芬,吃完午饭回去吃一粒就好。”他在韩枫怀里慢慢坐起来,“那个时候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韩枫心疼地看着他,“告诉我都有谁,一个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