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时,宋罹寻了个空闲将此事告知了李沧甲二人。
宋余嗤笑一声,未再多言。
李沧甲只叹口气,交代到,“多盯着王小兰一些,看看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他当时就觉王小兰回得蹊跷,此下更是觉着她带着任务一般,半点不敢马虎。
宋余深有所感,私下同大家都打过招呼才终于安心了些。
端午的龙舟因着铺子生意繁忙,两人还是错过了,倒是宋罹宋柳领着几个小萝卜头好好感受了一番节气的快乐。
“那龙舟——龙头威武,龙身宽长,船头鼓声震耳,船上划桨之人浆板一摆一动间,肌肉鼓动气势如虹,看着着实令人震撼!”
宋罹说起情境眼神放光,兀自沉浸在兴奋中不能自拔,眨眼又同旁余没去过的人说作一处。
宋余心向往之,李沧甲虚揽他一把小声道:“今年人手不够着实无法,往后定要次次带你瞧看。”
“我也没见过呢!”李沧甲见宋余犹豫赶紧开口。
宋余果然点头,眼露笑意,“听闻府城每隔几年会让各县举办龙舟赛,你若用功读书,将来不求次次瞧看,只让我去府城长长见识也是极好的。”
“这有何难?”不论学习如何,反正手头有了银钱,到时闲暇便可。
宋余当他心有远志,心下熨帖,笑意愈甚。
宋柳突而凑过来,笑嘻嘻道:“常听我娘您俩感情极好,我今日一瞧,果然!”
宋余笑着推开她,“今日可玩好了?”
宋柳点头:“沧甲哥还给了零花钱,我们买了糖人面饼,都是往常吃不着的!”
说罢还意犹未尽舔了舔唇。
宋余好笑,敲她脑瓜崩儿,“明年就说人家了,还这般俏皮!”
宋柳拉着他手撒娇,“这不在你跟前儿嘛!”
她幼时多得宋余照顾,本就极依赖他,只是后来宋余被接回后娘家,二人关系才生疏起来,而下宋余处处有本事,她已是满眼崇拜,自觉将自个儿放在了小辈的位置,其实差了不过四岁罢了。
想到此处,她颇有些不好意思,招呼一声就跑了。
天色不早,一家人吃过晚饭就拜别了二人。
宋山怕王小兰来事儿,早在午食结束就同其一道坐牛车回了村儿。彼时宋余刚听宋罹讲明缘由,同宋山说了会儿话就放人离去了。
他也彻底绝了让宋山休妻和离的念头。
哎,好好的不搞些幺蛾子他就谢天谢地了。
小鱼铺子许久未出新品,不单平日散客询问得紧,光这闻香阁的姑娘都来催过几回。
李沧甲虽觉压力大,但闲暇放学之际偶尔路过西街看见香脂阁早已不复初时盛况,他还是生出股志得意满的豪气来!
一口碑,一质量,一新颖,三者他皆有!
只是眼下新品他虽有了想法,却苦于假期不多,好在月末休沐两天假期,到时回村取材试做也耽误不了太多功夫。
然而眼瞅着过两日就是休沐,这日宋余正在铺中打点生意,他们端午后刚做了个小活动,这几日客流如注,而下人群未散,就见二伯娘神色匆匆推开人群唤他:“把生意让宋安瞧着,快跟我去医馆!”
宋余瞧他面色有异,心下一咯噔,手头银钱收过将剩下的事儿交给宋安后方问道:“可是我爹出啥事儿了?”
“你爹,哎!”
只听叹息不闻其后文,宋余焦急的厉害,“咋了您倒是快说啊!”
二伯娘脸色发红,拉过宋余便快步往医馆而去,边道:“你去瞧瞧就知晓了!”
宋余纵心底再焦惶,也不再多问。
索性北街距离医馆不远,两人又走得匆匆,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地方。
宋山正面色灰败地垂首坐在轮椅上,二伯见着他俩轻咳一声,突而尴尬道:“咋的这快?”
宋余望向至始至终头也未抬的宋山,见其身上伤势也无,除了面色苍白些,却也不像出了什么大事的模样。
松口气问道:“爹怎么了?可寻了大夫诊治过?”
“你爹虚不受补用药过度伤了根本,”忽而旁边帘子一掀,自内走出个老大夫,“针灸无望,回去吧。”
宋余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伤了根本?”
“你这小儿,”老大夫似乎识得他,“前些日子还同你家郎君过来看过诊,还待老夫如何明说?”
此言一出,宋余再是不敢直视宋山,也了然二伯娘的尴尬出自何处。
见着老神在在坐在台前的大夫,良久才开口:“大夫没有别的法子了?”
老大夫摆手,“原本断腿时就受了伤平日不可妄为,突来一猛药刺激……”
他话到此处就收了声,众人心下都已明白无力回天,可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忽然遭此噩耗,任谁都受不住,何况这般直白于人前?
只见向日稳重老实的宋山蓦然发疯一般狠捶自己□□,口中喃喃却又模糊不知其语。
宋余吓了一跳,跟着二伯费尽力气才将其制住。
宋山喉中发出“赫赫”的声音,面上神情也似笑非笑,竟是得了癔症一般!
老大夫眼疾手快给他扎了几针,宋山挣扎渐微,终于慢慢合上眼昏睡过去。
宋余结了银钱推着人出了医馆,三人默默无语。
转角清净之时才缓缓开口:“早上我去你家借锄头时才发现你爹浑身赤裸躺在床上,那王小兰早已不知去处,想必此事同王小兰脱不了干系。”
“她没在家?”
“我去时已经没了踪迹,宋耀祖倒是自个儿去了学堂。”
宋耀祖还在,倒有些令宋余摸不着头脑了。
他在城中照看铺子接触了许多来自闻香阁的姑娘小哥儿,有人看他同李沧甲偶尔相敬如宾也会教他些闺房的事儿,其中就不乏吃药增添情趣。
他不知宋山是否自愿,是不小心用力过猛心知肚明地默许,还是不明其情遭了王小兰陷害。
只能看今日王小兰回不回家了。
毕竟宋耀祖是她心尖宝贝。
宋山情况不大好,宋余不放心他一人回家,同宋安李想交代一声,就收了些简单衣物回了村子。
宋山在半道上也已清醒,却是不发一语一脸的灰败。
宋余瞧在眼中,忧虑愈甚,好容易将人从断腿的深渊中拉出来,却因着王小兰又遭遇另一个噩耗。
这王小兰当真是他爹的劫难不成?
他又想去请神仙了,忽而想到那枚带着血丝的药丸如同烫手山芋一般藏在他衣柜底下,再也不愿多想神鬼一事。
兀自摇了摇头,抛弃这等荒唐的念头。
尽人事听天命吧!
宋山屋中一片狼藉,床上尤甚。
宋余忍着恶心将其换下,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宋山平日藏私房钱的地儿。
干干净净,一个子儿也无。
他将新的被褥换好,同送达将人抬到床上方问:“往日我们给爹的银钱您放置在何处?”
宋山眼也未抬,缄口沉默。
二伯娘叹息道:“咱们把房中都找找。”
三人将屋子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未看见一个铜板,等到宋余看见平日给家中预留的面脂也消失殆尽时,他终于有了答案。
王小兰畏罪潜逃了。
这次连她至亲的独苗苗都未带上。
几人面面相觑。
到底二伯娘受不住,哭出声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哦!”
“哎!”
宋山这眼睛一睁就是一整个白日。
其间一动未动一语未发。
宋耀祖哭哭啼啼扔下书包进来,“娘,我要我娘!”
宋余再也不忍,压抑的怒气尽数转移到宋耀祖头上,抽了藤条一下下朝着小胖子挥去。
但毕竟还守着心中一方清明,下手并未太重,只让人吃了些痛苦便罢。
他恨恨扔下藤条,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用力之大让一旁闻声赶来的大伯娘都为之心惊。
她心疼上前,“这小畜生同他娘蛇鼠一窝,本就该打,你打自个儿作甚?”
宋余恨声道:“我恨自己尚有些德行操守,此般情境还下不了狠手痛扁这吸血的胖子一顿!”
人善被人欺啊!
否则他家何至被个手无寸铁的妇人欺辱到此种地步!
宋罹同宋山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
两人不明发生了何事,此下率先看见宋余肿得老高的脸颊,李沧甲心中的急迫瞬间化为愤怒,“谁打的?”
大伯娘在旁看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赶忙道:“阿余恨自己不是畜生,不能打死宋耀祖那臭小子,便只对自己下手了!”
李沧甲瞬间心疼,揽过人轻声道:“小鱼想做什么便做,莫要给自己道德设线太高,会被人欺负的。”
他见宋余一声不吭,叹道:“我给小鱼兜底,不要怕。”
宋余转瞬红了眼眶,扑入他怀中,良久才微不可见点下头颅。
三人守着宋山坐了一夜。
李沧甲也终于知晓事情经过,却也无可奈何,只如鲠在喉胃口翻腾的厉害。
宋余平日嘴上说着不管不顾,终归是嘴硬心软,心里还是牵挂着宋山,家中生意寻了宋柳去城中帮忙。
自己便又在村中住了下来。
宋山受此打击后虽不再似那日在医馆一般有什么应激行为,却从此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王小兰也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