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咽不下心中浊气,同李沧甲商议道:“有没有法子找到那王小兰姘头?我不信只短短四五日,几两碎银,她还能跑出江扬县去。”
李沧甲早在前日休沐就安排妥当,“我寻了人于城中镇里四处打听,一有消息就会告知,你且安心等候。”
“定要让他报应到头!”
李沧甲轻轻拍打着怀中瘦削的肩背,“别担心,会的。”
宋山情况不佳,即便学堂事忙李沧甲还是寻了空处就开始研究那新的方子配比。
他这次是打算尝试着做做遮瑕,原本他不打算弄这些高难度的妆品,但随着今年大考的临近,学院隔三差五就会进行一场动员讲说。
其中就有关于外貌一谈。
古代社会对官员的选拔非常苛刻,除了基本的德艺品性,对外表长相尤为重视。
面目丑陋,有碍观瞻是无法做官的。
他们学院有一夫子便是因此失了志。
李沧甲见过几回,那夫子年岁约摸四十上下,左耳根部至唇角处有一条连贯的疤痕,虽不深,一眼瞧去却能引人注目,偶听他人说起,盖由幼时遭遇家人苛待所致。然而他学问极好,且志向为官,却在进士得中时因面目有瑕被公家遣退,学生们每每论起都不胜唏嘘。
他不期瞒骗天家,仅望尽己之力帮助一些痕迹较轻之人遮掩一二。
眼下他还缺了些芦荟胶与珍珠粉。
李沧甲一边思索着成本,一边扣响了吴短家的大门。
此人乃江秋所荐,家住齐行宅院斜对面,常年栽种各种药植,是靠贩卖药材发的家。
而芦荟因其寒热皆能得宜的药性,他家种植了许多。
“书生上门何事?”开门的是一个圆头圆脑下人打扮的小童。
李沧甲见其手上药棍,院中不时捣药声自门缝透出,遂拱手道:“小生李沧甲,乃齐家引荐拜望吴老板,想寻买些药材,不知吴老可在家?”
小童立时请人进屋,“您且稍作片刻,小人这就请老爷过来。”
李沧甲循着间隙深吸口气,入鼻药香满盈,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吴短来得极快,进屋也未客套,命人上了茶水开门见山道:“李书生素来都是药堂采买,作何今日竟到了老朽塌下?”
小鱼妆铺的名头如今江扬县如雷贯耳,他平日供货也常听各个药铺说起,皆是其自己配方买药一事。
李沧甲拜到,“小子往日目浅不识吴老,今因需大量芦荟胶,却处处不得购,终得秋婶引荐您处,才缓了我心中焦急,这便迫不及待上门来了。”
吴短哈哈大笑,“我当何事,难怪书生遍寻不到,只因其熟期未到,铺中存货无多,你既是齐家所荐,我便是掏箱底儿也给你寻来。”
李沧甲连忙拜谢,终于买得了巴掌大一小罐儿胶用。
临出门时,却看见一长得青葱绿叶的盆栽,李沧甲没忍住上去嗅闻了一番,恰被两个小童瞧见,继而抿唇偷笑一脸深意。
李沧甲莫名其妙,“作何这般笑我?”
小童致歉道:“书生莫怪,我二人观您盯着来香嗅闻,原以为您认识,不意却错怪了,实在得罪。”
“可是有什么说法?”
小童小声替他解惑:“这来香乃补肾壮阳之药,服之可雄风大展,令人快活似仙,许多有头有脸的公子都是叫我二人磨粉后直接送去的。”
“不过却不可多用。”
“多用了如何?”李沧甲听得有趣。
“轻则□□焚身精血尽放,重则……”他瞧看李沧甲一眼,悄声道,“终身不举!”
李沧甲心里一咯噔,自怀中掏出药包递给他,“可是此物?”
那小童闻了闻,脸色大变惊呼出声:“好生歹毒!”
李沧甲眉头一皱,沉声问:“何故?”
“书生何处得来?”小童拧眉发问。
李沧甲不语。
小童直直盯着他,良晌,见人眼神清明,面沉似水,知其中定有隐情,才道:“里面加了铃花。此花本只致幻,然二种合用却能腐蚀人的精气,对其产生依赖,渐渐骨瘦如柴神志不清,形容似鬼非鬼,其志似人非人,哎!”
“此物性毒,还是尽快销毁罢!”
怎的像那大麻一般?
李沧甲已说不清心中是何感想,点了点头,随后问:“这药何处有卖?”
小童摇头,“来香江扬只主家种了几株,每次只少量卖与认识的人家,倒是这铃花随处可见。”
难怪近日花了许多银钱打探消息都无疾而终,原来人家都不流入市场!
他推算了下时间,问道:“五月二十日前后可有人多买?”
时间过去不久,又是小童在操办,两人自还记得,回道:“时日尴尬,买卖之人不多,只东街柳老爷家买的多些。”
此药价贵性猛,非是重要日头,那些富贵人家也不舍来用,皆是去街头药铺买些寻常药物壮其精气。
李沧甲谢过,出门深吸口气,终于是有了眉目!
刘裕正在闻香阁拐角处摸着鱼,老远看见寻来的李沧甲,精神立时振奋,“李兄弟今日来所为何事?”
“需要向你借人。”
“没有消息?”前几日李沧甲过来托他与城中乞儿交涉打听,他还问了一家兄弟,这都过去几日了,还没探听到?
“不用他们了,”李沧甲自怀中又拿出银钱给他,“还需您派几位兄弟暗中去柳家探听一番。”
说罢,他将来香一事挑拣着说与刘裕,后道:“城中许多地方我都打听过,还望刘兄一有消息尽快告知。”
“这是自然。”
如此忙碌一天过去,李沧甲又多请了两日假期将遮瑕膏调试好,等到将方子步骤尽数交给宋安李想后,他独自躺在孤床冷枕上甚觉疲累。
还是得多挣银钱请些人手啊!
及至第三日,李沧甲正待出门,忽见一彪形大汉从拐角处蹿出。
“李爷。”
李沧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刘裕派来的?”
那人点头:“在下成运,你托我们探听之人已找到。”
“在哪里?”
“柳巷往里最后一间,没有牌匾便是。”
李沧甲掏了赏银递给他,“兄台可否帮着盯看一日?家中人手不多,我课业在即实在脱不开身,工钱照算如何?”
成运自然应下。
李沧甲紧赶慢赶还是未在夫子之前踏进课堂。
曾夫子冷脸哼到,“学业未成,事情不少,入学不过月余请了三次假期倒罢,而今同学书都读了一卷你才到,不想学何必浪费时间银钱?”
李沧甲连连告歉,最终虽背出了夫子随意几个抽背,还是难逃站立门口听课的窘境。
好容易挨到下课,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刘章台突然凑到他旁边,打量他半晌,才啧啧有声到,“我道李兄作何迟到,原来是伤了精气。”
他偷摸看了周围一圈,递给李沧甲一小纸包,小声道:“府城来的益阳补肾的好物,悠着点儿!”
李沧甲无语,他这几日事多繁杂,未曾休息好眼下一片青黑,没想被人此般误会。
这人脑子里就这么点儿下三路的事情吗!
刘章台见他不接,正欲再说,就被自门后出来的刘临风拉走,“你以为谁都同你一般脑中只有儿女情长?”
他瞥一眼在门内唯唯诺诺满脸麻子的闵行,挥手赶人,“我看见你们夫子气冲冲进了课室,你还不走?”
刘章台哀嚎一声,拔腿而去。
“多谢临风兄解围。”李沧甲抱拳。
刘临风蹙眉,“新品做好了?”
李沧甲没瞒他,那位面有疤痕刘夫子的憾事还是刘临风同他讲的,而关于遮瑕的想法也是刘临风提的。
“休沐去书铺给你带一罐试试。”
刘临风摆手,“我要那有何用?你当小心有些人以道德约束向你白讨才是。”
闵行原是偷听着二人谈话,闻至此处,登时面颊泛起热意,低了头假借看书遮掩自身尴尬。
他不过随口一说,是那李沧甲主动赠与他的,怎么到这刘家纨绔嘴里就成了他乞讨一般?他双目泛红,却又不敢招惹,只得含恨在心,暗暗记下刘临风的罪过。
李沧甲背对着课堂,不知闵行就在旁边,淡然笑道:“当做做善事罢了!”
却不知此话一出,连带他也被闵行给记恨上了。
刘临风失笑,“也罢,于你而言也不是什么贵重物。”
甫一下学,李沧甲两腿一蹬,抄上书包麻利就出了学院。
他循着成运给的地址来到柳巷。
却见最后一间何止门匾尚无,就连门扉都已破败,院门门锁将落未落,还未走近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男女厮闹之声。
成运看出他的不虞,摸着下巴自暗处出来,出声道:“这柳巷连着闻香阁,住的都是些腌臜下流人,青天白日厮混再正常不过。”
他在此处听了一天,而下浑身的燥热都已冷却,心都静如止水了。
李沧甲点了点头,认出王小兰的声音,冲成运道:“可要跟我进去看看戏?”
成运知他想要自己帮忙震慑,耸了耸肩,“正好今日还未寻到乐子。”
话罢,一脚踢上这破落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