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底什么时候醒过来。”张公公问。

“很快了。”国师答，张公公看着他，总觉得他好像是受了什么内伤，身体很虚弱的感觉。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趁着无人注意，他偷偷溜了出去，此时的国师殿脚下，一片云雾缭绕，只能看见几个漆黑的甲卫身影在其中穿梭。张公公站在上面，恍惚间有种自己身处天宫的错觉。

他一路悄悄的，预备躲过赵霜，不想还是被发觉行踪，“什么人？”

冰冷的刀刃横扫过来，四周云雾消散些许，一道身影走过去，疑惑的声音响起，“张公公，你下来了？陛下是不是也醒了？”

张公公被几个侍从用刀驾着，斜着眼睛看过去，“赵将军，让他们放开。”

“陛下可是好了。”赵霜让他们都离开。

“陛下……的确快好过来了，他刚刚吩咐我去给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

“陛下想念御膳房李师傅的手艺，让我将他带过来。”

“哦这样。”一听是陛下的要求，赵霜立刻不再盘问，“可要我派几个侍从陪张公公一块去。对了，既然陛下好了，为何还不下来。”

“陛下还未好全，国师还在给他治疗。”

一听见那两个字，赵霜的面上就浮现出震怒，“国师、他真是好大的权势，竟敢挟持陛下，待陛下恢复过来，我定要亲自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没再多聊，张公公带着人先离开了。

之后便是他联系上了杜莫，帮他们将濒死的宋钰心救了出去。

不久，陛下也完全恢复过来，从天极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赵霜没能砍下国师的头颅，因为自那以后国师就变得行踪不定，谁也找不到他，一切如往常一样运行，直到一切崩塌，叛军攻入皇宫的那一日。

……

张公公结束了他的讲述。

宋钰心满面颓然，“为什么这种事，为什么陛下从来不告诉我。”

张公公也叹气，“奴才跟在陛下身边许久，知道陛下绝对不会想让你知道这种事的。”

宋钰心闭眼。

二人都沉默下来，殿内落针可闻。

“国君……”

杜莫心中慌乱极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想不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往事，他忐忑无比，看到宋钰心面上难以遮掩的痛苦，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走错了路。

“都先下去吧。”

宋钰心仍旧闭着眼，挥手让所有人都先下去，殿门被关上，一时昏暗无比，宋钰心一个人在殿中，坐了许久。

他心里想了很多，一会想起来初见时的场景，想起了那年花前月下，想起了婆娑树影之下，一直在等待他的陛下。

他脑子里很胀，心中却空荡荡，他很难受，却不知道在难受什么。

迷茫，怅惘，悔恨，痛苦，百感交集，纷杂的念头聚集在一起。

慢慢的，他闭上眼，脑袋歪斜，身体扑倒，俯趴在地面上，昏睡过去，泪水慢慢从眼眶中溢出，无知无觉地随着种种情绪流出了身体。

他慢慢地想起来，他在被军医刚救下的时候，看起来很镇定，其实心中无比愤怒，他当时认定了陛下想要杀他，因而他也完全抛下自己的情感，一心一意想着，要复仇，要报复凉雪青，他要让凉雪青后悔，他想让凉雪青痛不欲生。

他要让陛下，因而他而痛苦。他想让陛下的眼里……从此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啊……

他被愤怒支配，做下那许多错事，他将陛下囚禁，废除他的武功，显些害得陛下就此命丧黄泉。

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陛下其实从未想要害过他，这是否说明，陛下从来也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冷淡。

就连在病痛发作的时候，陛下都心心念念，担忧他的处境，这是否、是因为陛下也对他有一点在乎。

假若如此、假若如此，他们是否从一开始，本就不该走到如今注定一死一活的结局。

如果他曾经，问过陛下的真心呢？

他们之间，是否本该有一个好结局的。

而不是受命运戏弄，徒增悲痛。

-

【男主黑化值-60，当前5.】

半夜，凉雪青耳边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他猛地睁开眼：【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系统也刚醒，懵：【不知道，我看一下记录。】

还没等系统查看个明白，凉雪青突然发现床边立着一道影子，一瞬间毛骨悚然，他几乎是弹坐起来，显些撞到床柱。

那道影子看到他突然的动作，立刻伸手替他挡了一下，手背处传来一阵剧情，但是宋钰心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面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一点月亮的清辉洒落下来，凉雪青这时已经认出他来了，气氛有些安静，他奇怪地盯着宋钰心，不懂他大半夜站在床边是要做什么。

宋钰心也没开口，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凉雪青瞧，一脸恍恍惚惚，好似梦游。

二人静默了好一会，这时，凉雪青突然感觉喉咙一阵发痒，捂着唇开始咳嗽，点点血迹渐在手帕上，宋钰心这才如梦初醒，他伸手搂住陛下，给他灌输内心，平复气息。

凉雪青慢慢缓过来，许久，宋钰心才收回手，又开始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凉雪青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问：“大晚上的，为何不睡？”

宋钰心张了张嘴，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到凉雪青的手中，双手包住他的手，举起来，刀尖正对着他的胸膛。

两行泪水慢慢流了下来，他说：“太医说陛下心脉衰竭，陛下你说，我若是将我的心脏换给陛下，陛下是不是就能好起来了。”

说着，他就握住凉雪青的手，用力按下，刀尖划破肌肤，血液喷涌。

凉雪青心脏骤停，他用力挣扎，但是却根本挣脱不开，他心中无比焦急，气得大喊：“住手！停下！朕叫你住手！”

但是宋钰心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匕首已经深深陷进去。

危急关头，外面的侍从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冲进来，一时间吵吵闹闹，烛火都被打翻，窗帘被点燃，熊熊的大火燃烧起来，火光冲天。

宋钰心被暗卫敲晕，匆忙被叫醒的李太医给他紧急处理了伤口，火焰被扑灭，凉雪青暂且在隔壁的宫殿里睡下。

一夜混乱，第二天，宋钰心又醒得很早，他不顾宫人的阻拦，顶着一张无比惨白的面孔，就来找了凉雪青。

又开始站在他床边，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

凉雪青已经从系统那得知了始末，大概也能够明白宋钰心此时的心情，只是，还是想不通。

从原主脑海中读到这一段记忆的时候，他就知道未来会有这一天了，而且揭发出来的效果也比他想象的还要好，黑化值几乎是一降到底。

系统空间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男主这样配合地降低黑化值，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的，但不知为何，他好像在这一刻和宋钰心建立了共感，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他那一份痛苦。

他没法再思考任何有关于快穿局，或者是任务，或是人设扮演的事情。

痛苦自心脏处缓缓蔓延。

这一刻他仿佛和原主的记忆融为一体。

他成了那个暴君。

他伸手想将宋钰心拉过来，没拉动，他只好开口，“你过来些，坐过来。”

宋钰心表现好似一个木偶，听见他的指令才会动弹，让他坐下后，凉雪青才认真看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你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宋钰心刚开口，又开始流眼泪，凉雪青捏着袖子，替他擦了擦，刚擦完又有新的眼泪盖上来，他只好又换只袖子给他擦。

二人之间的氛围是未有过的平静和安稳。

“陛下，我对您做了许多的错事，你恨我吗？”

“恨？”

凉雪青慢慢移开视线，“什么是恨？”他声音轻飘飘的，很快便散在风里。

“就是想杀我，想我死，对不对，陛下。”宋钰心握住他的手，将之放在胸口。

凉雪青看着他，微风吹动他的额发，他眼眸黒沉沉的，此时里面却仿佛落进了几点夜星，他突然笑：“朕想杀的人又很多，但是那些人中间——从来都没有你的名字。”

“对不起，陛下……”宋钰心又开始哭，他慢慢蜷缩下来，将脑袋枕在陛下的肚子上。

“对不起陛下，从一开始，我就是带着目的接近陛下，我利用了陛下，很多很多，我欺骗了陛下……”

“我曾经还给陛下下毒，我废了陛下的武功，太医说，是我害了陛下。”

“朕都知道。”

“其实……”凉雪青慢慢想了一下，“朕的病，和爱妃没有任何关系，这时朕命中注定，这时朕的命数。”

凉雪青想，宋钰心的黑化值一半是源于二人之间的误解，另一小部分则是因为他对于失去之物的执着。

在他的生命里，只拥有过凉雪青这样一个爱人。很多事情，很多经历，对于他来说只是第一次，作为皇帝，天命之子，他常常是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的。

他才刚满二十岁而已。

他还不能好好学着放下，无法面对死亡。

凉雪青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朕很早就知道了……”

“我从生下来开始，就活不长了，是母妃用了特殊的药物才延续了性命，但……药物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我今年已有二十，早就过了药物所能达到的期限。”

“你不该因为我的事情难过……你还有很长的路，你以后要好好的……”

凉雪青话刚讲完，脑海中突然响起尖锐的提示音。

【男主黑化值+80，当前85.】

凉雪青眨了下眼，突然间从那种融合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啊？

什么鬼。

他突然想不通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又导致黑化值的增长。

他还没想个明白，那边宋钰心已经坐了起来，他面容很温和，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但是他面容看起来很平静。

凉雪青盯着他瞧，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就他现在看起来这么平和的样子，谁又能猜得到，他此时内心的惊涛骇浪呢。

凉雪青有那么一刻，很想逃。

就如同凉雪青猜不透宋钰心心里的想法，宋钰心自然也不知道凉雪青心中的变化。

他只是牵住凉雪青的手，紧紧牵住，十指相扣，勾了勾嘴角，说：“陛下不许说这样的话。”

他很认真地看着凉雪青，“国师的药很厉害，一定可以救下陛下，到时候陛下的身体恢复健康，我就放陛下离开，我知道陛下不想留在我的身边。我不会强求陛下的。”

说完，他没有多留，让宫人们进来服饰凉雪青梳洗，他则以政务繁忙的为理由，没有多留。

凉雪青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一时十分茫然。

所以，他这到底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