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心好像真的很害怕再发生那样的情况，所以他不曾放开凉雪青分毫，凉雪青身边伺候换了一批又一批，殿外看守的侍从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守的密不透风。

凉雪青被他困在寝宫，连房间都出不去，他将处理的政务都搬过来，恨不能每时每刻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样过了几日，在宋钰心有心示好的情况下，凉雪青反正对他更加疏远，郁郁寡欢。

宋钰心心里烦闷，不光是因为凉雪青完全不搭理他，还有他最近频频出现的异常，总是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好久，盯着墙角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询问李太医，后者总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什么身衰体乏，情绪不佳都是正常的，或许陛下不该总是让病人呆在房里。

瞎讲什么，宋钰心想，凉雪青是什么样的人物，只是让他在屋子里呆着，别的什么也不曾亏待，就能让他郁郁寡欢？

照他看来，这多半又是在耍什么手段，倘若真将他放出去，就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了。

宋钰心站在窗边看了一会，然后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的那道人影还靠在榻上，直到他走过去都一动不动，眼神愣愣地看着空气，没分给他半个眼神。

宋钰心没法忍受这种无视，因此故意去弄他，把团在一起的人给抱了起来，把那张苍白的脸孔转过来，让他看着他，只能看着他。

凉雪青看着凑近的男主，缓慢地眨了下眼。

【系统，男主现在的黑化值是多少。】

【85.】

啊。

日子过得太过风平浪静，男主的黑化值也没有任何变化，而系统空间里的倒计时还一直在减少。

这样下去可不行，男主似乎给内心的挣扎纠葛的情绪找到了一个新的平衡点，所以黑化值开始一动不动，安稳的日子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凉雪青慢慢思索起原主的人设，试图从中间找出一条符合人设的突破，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如果是原来那个凉雪青……

他慢慢闭上眼，将大脑放空，让原主残留在记忆中的情绪翻涌上来，一种念头逐渐在心头明晰。

熊熊火焰似乎还在周身燃烧，硝烟的气息萦绕上鼻腔，他原主本来是决定于火中自焚的。

他少年登基时面对的是岌岌可危的天家威严和一群如狼似虎的朝臣，他用了最血腥狠厉的手段才堪堪将局面稳定下来，他并不怜惜任何一条人命，包括他自己。

如今他却像条狗一样被拴在宋钰心身边。

他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侮辱——

凉雪青慢慢从宋钰心摸索到一柄硬硬的东西，然后猛地拔出来，雪亮的利刃在空中一闪而过。

宋钰心错愕，他没想到一直温温顺顺的凉雪青会突然暴起，那么迅速地夺走了他腰间的武器，防御的动作才做了一半，他发现利刃并没有朝着他刺过来。

而是被凉雪青掉了个头，朝着自己的脖颈一抹。

血液迸溅出来，那一瞬，宋钰心感觉心脏都要停跳，他挥手打断凉雪青的动作，但是伤口已经形成，哗哗流淌而下的鲜血，比战场上瞬息变幻的旌旗还要快速。

“太医！来人！”

守在外面的宫人只听得里面一声巨响，随后传来国君撕心裂肺地大喊。

宋钰心一只手紧紧地捂住那道脖颈上的伤口，心脏咚咚咚跳得战鼓还要激烈。

年迈的李太医和阵风一样就进来了。

“君上，发生什么了啊！”他着急地问，但很快就在看清宋钰心怀里胸前满是鲜血的人时，一时也失语。

“君上，你先将公子放下来！”宋钰心脑子里被恐惧塞满了，但是还能听进去太医的话。

其他的医师也一块挤了进来，宋钰心被挤到一旁，靠在门口，只是盯着自己满手的血迹。

心有余悸。

伤势看起来很凶险，但好在凉雪青身体虚弱，力气也小，就算是发了狠，也没有造成致命伤口，在李太医胆战心惊的把药粉撒上去后，鲜血很快就止住了。

纱布一层又一层裹了上去，很快房间里用不到那许多人，于是除了李太医外的都被他赶了出去，几个年轻些的小医师第一次凑这么近，看到凉雪青手腕的金锁链后，脸上忍不住浮出几丝微妙的神色，等离开房间后，就有些控制不住与生俱来的八卦之心了。

不过宋钰心没空去注意这些了，他守在凉雪青的旁边，心情比结束后一片死寂的战场还要平静。

凉雪青早就昏睡过去了，陷在床榻里的面容白皙，神情恬静又柔软，远没有方才自戕的决绝和无情。

宋钰心想要摸一摸他，伸出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他猛地将手抽回，抿紧了唇，良久，长叹口气。

他怎么会忘了呢？他的陛下是那样淡漠无情的人，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待自己，他心中总是一视同仁的漠视。

左胸那里又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是不是做错了。

宋钰心在原地坐了许久，终究是慢慢伸手，握住凉雪青被扣住的右手，用钥匙解开锁。

他认真捧着这只纤细的腕子，看了很久，悲哀的发现凉雪青手腕，比他前几日扣上去的时候相比更细了。

他竟还能瘦下去，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几日，自己就能取下这圆环了。

想到这种可能，宋钰心用力握紧了那根锁链，锁链在他手中扭曲、变形，最后凸起的碎片扎进手心，鲜血滴答流了下来。

日渐西移，宋钰心带走那根链子，离开房间，风吹动室内的纱幔，风铃丁零当啷。他又回头，眼里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希冀。

但床榻上的人影并没有醒来。

是风动。

宋钰心闭眼，回身，步履有片刻踉跄。

他关门，走出去，仿佛这样就能将不安的预感也远远抛下。

陛下就像是一阵风，他越想努力拥抱，就飞走得越快。

【男主黑化值-5，当前80.】

-

光是养好这冲动造成的伤口，凉雪青就花了好几日，这才稍稍没有那么影响日常生活。

系统当初也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宿主是不想做任务，才如此冲动的。

后面就算是听了他的解释，系统不免还是有些责备他。

【你这样未免也太冲动了。虽然当反派的最后普遍都很惨，但你也不能这样不拿自己的身体当身体。】

【最后反正都是要死的。】凉雪青很淡定地解释。

【这不太一样。】系统感觉和他有些难以讲通。

凉雪青分不清这种自伤和他伤的界限，明明造成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过系统没有和他争辩的意思，这个话题也就就此揭过。

再说宋钰心经此事以后，也听进去李太医的一些话，不再限制凉雪青的自由，不过就凉雪青现在的身体，单靠自己能走出庭院都算超常发挥了。

这天宋钰心过来的时候，看见日光很好，燕思湖边柳叶翩翩，湖面波光粼粼，浮光跃金，正是合适游湖的好时候了。

因而他吩咐身边人快快地布置下去，他决定带陛下出来散散心。

国君的临时起意，整个后宫都为他忙碌起来。

华丽的画舫下了水，沿途被一路妆点起来，湖中长亭里候着乐师和舞伎。

一朵朵莲灯被放入湖中，浮萍上搁置香台。

到了晚上，地上灯辉和天上星斗交相呼应，好似银河下九天。

宋钰心带着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凉雪青过来，悠扬乐声传来，画舫徐徐在水面行驶。

凉雪青本来还好奇他要做什么，见到只是游湖后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了。

画舫里金碧辉煌，但都是凉雪青见惯了的景色，宋钰心又命人带来一艘小船，然后抱着凉雪青又上了小船，一应侍从都没让他们跟随。

夜风袭来，阵阵熏香传入湖面。

今晚天色很好，二人仰躺在船底，看满天星斗，弯月如钩。

宋钰心还在小心翼翼地讨他欢心，凉雪青只是打了个哈欠：“朕困了。”

宋钰心没有多失望，只是将他往怀里搂了搂，“陛下想睡就睡吧，就当是陪臣赏一会月亮了。”

虽然这样说，但凉雪青只是闭着眼，他白天早就睡够了，现在也没那么容易睡着。

“陛下，你还记得臣是哪颗星星吗？”宋钰心知道他没睡着。

凉雪青眼都没睁，“朕哪知道你是哪颗星星。”

宋钰心将他微凉的双手包裹在手心，一点点摩挲着。

“陛下你再想想。”

凉雪青不吭声了，系统开始狂翻原著。

宋钰心又叹气，“陛下又在逗臣是不是？陛下曾经明明说过……”

“爱妃是天空东南方，双子星右边的那一颗星星，朕认得你，只要看到了星星还在亮，就知道爱妃你一定是平安的。”

紧要关头，系统翻出了答案，凉雪青也及时接上话，他翻个身，睁眼看着宋钰心，眼睛比起星斗还要亮上几分。

乐师们都停下演奏，只有湖水静静流淌。

二人贴的很近，呼吸交错，在夜里缱绻。

他这样看了半天，却都没有等到黑化值下降的声音。

宋钰心神情复杂，又叹气，“陛下说得对。”

小船慢慢靠岸，宋钰心又抱着他离开，正要吩咐的时候，凉雪青突然抓住他的手，他痛苦睁眼，接着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