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早上,窦柠浑身酸软,揪住沈持的衣服下摆,蜷缩着身体。
很依赖他人的姿势,也十分缺乏安全感。
他身上的味道好闻,让人眷恋,窦柠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了。
沈持调低了冷气,伸手揽住窦柠,拇指擦掉她后颈的汗,“小懒猫。”
感觉很奇妙。
这幕好像迟到了很久。
被窝软得不可思议,沈持有种眩晕的漂浮感,轻轻地叫她:“柠柠。”
“嗯。”窦柠下意识回应。
沈持喜欢这种有应有答的对话,屋子里才像住了人。
痛是渗透骨髓的誓约。为了印证她不会背弃,昨晚他朝她反复确认,她不会离开。
她小了他十岁,性格使然,他说不出得偿所愿这话来,只是有种冲动,想和她一直过下去。
她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春风,照拂青山。他企盼风永远不要停。
窦柠连呼吸都是软的,浅浅香香地喷在他胸口,像刚出生的奶猫,离不得人,要一直照看着。
他低头抱她,双手按在她的蝴蝶骨上,嘴唇贴着她脖子上的动脉。没事,你睡。
窦柠睡醒,下午三点。
她盯着四周的装潢懵了片刻,是沈持的房间,身上穿的男式衬衫。
一定是他换的。
流氓。
洗漱完,窦柠听见厨房里有动静,沈持站在那儿,高高的个子,俊朗斯文。
他穿了一件黑衬衣,衣袖挽起来,整个人是禁欲的,平直的双肩,脸型瘦窄,带了一副金丝眼镜。谁也不知道,他晚上跟野兽没有区别。
昨晚闹得太荒唐,窦柠不敢直视客厅,她抓了抓半干的头发,“怎么没去上班?”
沈持转过身来,有些无奈:“出不去小区了。”
窦柠:“啊,那你家里有吃的吗?”
又出现了,她脸上那种干净可爱的表情,沈持盯着她白嫩的脚,“先把鞋穿上。”
窦柠:“哦。”
女孩儿哒哒哒地跑进房间,又哒哒哒地跑出来,像云雀,像肉垫松软的猫,也像清风,沈持弯了嘴角。
窦柠拿橡筋把头发挽起来,翻了翻冰箱,一脸焦灼:“你不是最爱吃米线吗,冰箱里好像没有。”
沈持:“你怎么知道?”
窦柠从身后抱住他,额头靠在他背上蹭了蹭,脚趾勾他的后脚跟,“我猜的。”
据她收集的信息,她还知道他喜欢吃甜的,蜜瓜,拿破仑,奶酪,云南鲜花饼,一点辣都不吃,不吃葱,香菜和黄瓜。关于他的一切她都知道。
沈持:“加我之前发你的微信名片,想吃什么,你跟李嵌说。”
声音从他的胸膛深处传出来,窦柠张开五指摸他的腹肌,“你这是在做午餐?”
沈持:“不是。喂猫的。”
窦柠偏过头去看他,眨了眨眼,语气乖巧:“是喂我吗?”
沈持盯着窦柠的长睫毛,轻轻地掐住她的脖子,咬她嘴唇。
“唔。”窦柠缩了缩肩膀,踮起脚。
俩人的身型差明显,身上的衣服一黑一白,沈持把窦柠抱起来,放在流理台上,她的吻绵密,他及时喊停,靠在她肩头。
窦柠面红耳赤,想要一个答案。
“沈持。”
“嗯。”
“我们是在一起了吗?”
“嗯。”
“你裤兜里怎么会有套,是昨天专程出去买的吗?”
“嗯。”
窦柠无声笑。
“为什么带我回来,是喜欢我吗?”
“嗯。”
沈持抬头,眼眸漆黑,“问完了?”
窦柠满意地笑。
点到为止,她再问下去,应该能问出沈持的银行卡密码。
她好喜欢他没有防备的样子。
刚刚好的时机,早一些或者晚一些,他们都不会产生交集。
沈持:“柠柠,有件事我要给你说,从清迈回去,这一年多,我没有再有别人。”
他搂紧她的腰,心里莫名紧张,从未跟人这样交代过,他不想让她误会,以为他们是临时起意的关系。
很久之前,他就认定她了,只是等了等,看她会不会选择其他人。
因为他习惯被放弃了,也实在不是最优选项,怕她有天会后悔,责怪他长她那么多,占尽她便宜,耽误了她。
窦柠在克制的肃杀焚香里,闻出了丝绒奶香。
这是沈持的背面,渴望被拥抱的大男孩。
他送的那束红玫瑰气势恢宏,不是烂大街的式样,用了雾霭蓝的包装纸,缠以蕾丝,过了一整夜,花香仍馥郁;花束中间,有数支摆放讲究的口红。
他这样缄口不言的人也懂送女孩子口红?她怀疑他翻尽了送礼攻略,并且挑了最不易出错的方案。
沈持捏了捏窦柠的脸,“说话。”
窦柠:“我知道了呀,男朋友。”
沈持低头:“柠柠,我们好好开始,不是半推半就,是自由选择。”
窦柠凑近吻他的嘴唇,“沈持。”
“嗯。”
她只是认真地吻他。
——我知道不会有结果的,但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久一些。再久一些。
居家办公,沈持从下午起一直在接电话,工作并没有暂停下来。
窦柠参观完豪宅,一时手痒想画画,她包里带了IPAD,没电了。
她悄悄溜进书房找充电线。
一进去,沈持瞥她一眼,她指了指IPAD,他示意她过去。
打开抽屉,她不小心被夹到了手,短促的“啊”了一声,赶紧闭嘴,自行消音。
沈持停顿一下,找到充电器,用德语跟电话那端说:“是我女朋友。”
窦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拎过数据线,不好打扰他工作,小声说:“那我滚了啊。”
沈持搂紧她的腰,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窦柠蜷缩在沈持怀里,仰头看他,用口型说:“傲娇鬼。”明明就舍不得她。
半个多月后,沈持去了东京出差。
窦柠搬了回去,她有自己的事要做,兼职几份工以弥补履历的空缺,偶尔陷入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努力独立,规划自己的未来,尽量跟沈持展示美好的那一面。
闲下来,她格外想他。
夏蝉磅礴的夜晚,窦柠发了个委屈的表情包过去。
N-1: 又是不能跟沈老板见面的一天.JPG
沈持:还有三天。
窦柠窝在枕头上笑,好喜欢跟他发信息啊,身份不同了,敲每一个字都开心。
她改了备注,啪啪啪的打字,改成了明目张胆的[男朋友]。
N-1: 有想我吗.JPG
隔着屏幕调情,虽然是发的表情包,她自己都脸红,耳朵一直在发烫。
沈持竟然回了,简短的两个字:想你。
-
周末,连释迦约窦柠去吃烤肉,没有其他人。
俩姑娘很久没出来堂食了,一见面,自拍个不停,好多话题聊,交换口红色号和洗发水的牌子。
窦柠往锅里刷了一层油,“大喇叭他们呢?”
趁肉还没烤好,连释迦专注地在手机里P图,“面试去了。”
窦柠:“啊,面试什么?”
这家烤肉店是正流行的废墟风,年轻人扎堆,生意火爆,电视里在放一个网播的音乐栏目,竞演嘉宾都是很有才华的乐队,连释迦努了努嘴,“就去年的那个节目啊,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去下一季。”
用餐环境嘈杂,窦柠仔细听了一阵,“没他们炸欸,曲风不如他们,词没他们写得有灵魂。”
连释迦不修图了,开两罐啤酒,“有耳朵的都听出来了吧。我他妈挺烦‘宝藏’,‘小众’这种词儿的,安慰谁呢,谁不想火,不想当大明星。算了算了,大喇叭他们现在也挺好。”
窦柠想起沈持说的那句“不是半推半就,是自由选择”,低头看一眼手机。
连释迦眼尖,逮着窦柠审问:“哟,谈恋爱啦,我们进店这点时间,你看了不下二十次手机。”
窦柠喝了一小口酒,“哪有。”
连释迦继续迦言迦语:“怎么没有,你很少喝酒的,除非是谈到某个人。哦,你和沈持终于睡了。”
窦柠咳嗽一声,没否认,但脸红了,“小点儿声。”
连释迦扬眉,“怎么着,二位是来真的,要结婚?”
窦柠心头被蛰了一下,静了片刻,“不会。我没想过。我们不可能。经过这几年,我学会了及时行乐,生活变数太大了,谁知道自己哪天死呢。不跟他试一次,我可能会遗憾一辈子。当下最重要,这个过程大家有享受到,最后分开了也没什么。而且我现在挺开心的。哪天不开心了,我就不要他了。”
沈持不是乱来的人,她从不跟人抱怨他的阅历,计较、试图抹去一个成熟男人的部分生命轨迹,那太幼稚了,两座孤岛相认前要允许对方曾荒草丛生;她成为他的选择,就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可他们现在合适,不代表以后合适。谁也没办法保证未来。
连释迦自觉失言,窦柠多敏感,不该提这话头。她嚼了一颗花生米说:“那可以,保持这种态度,很绝,我们柠柠就是最清醒的。记着做好保护措施,睡烦了就踢了他。”
窦柠无奈地笑:“好。”
吃过一轮,连释迦又加了单,点了若干烤串,一小份小龙虾,冰汤圆,给窦柠加了无糖可乐。
连释迦:“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啊。”
窦柠:“有个画廊联系我了,说在网上看到我的小红书账号,想挂我的一幅画,分成还挺大方的。”
连释迦:“那挺好啊。”
窦柠:“嗯,我准备把画打包好,然后送过去。”
连释迦:“地址在哪,我陪你去吧。”
窦柠:“二厂的一个画廊,我还没去过。”
连释迦很警觉:“那我得送你去!听起来好像套路,一帮人模狗样的西装怪,骗你签一些授权合同,专坑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儿。”
窦柠笑笑:“行呀,卖出去了请你吃大餐。”
连释迦又想了想,“算了,让你男朋友送你,他就长了一副,谁敢骗他谁就会被关进去的样子。都怕他。”
窦柠喝着可乐,鼓了鼓腮帮,心底在笑。
朋友的打趣带着替她开心的成分。
再不起眼的尘埃,也曾春风得意,一身清朗。
-
沈持回家是深夜,打开门,屋子不再空荡荡的,沙发上有人。
窦柠早就提前过来了,在等他,等到睡着了。
窦柠睡得迷糊,握住沈持的手,“沈老板终于回来了。”
沈持把她抱起来,“你也不怕着凉,不知道进房间睡?”
“沈持,我想你。”窦柠闭着眼,嗅他身上的味道,又睡了过去。
什么时候动心的?
沈持记不清了。
窦柠读高中时,他只把她当小朋友。
她有脾气,有灵气,有意思,但非常敏感。他们哪怕有年龄差也聊得来。
清迈灯海下的心照不宣,是情愫的起点。
没有终点。
他的婚恋观曾经很畸形,受双亲的失败婚姻所局限,被他一次次惨淡低靡的情感经历所影响。
人并非生而幸福,这种失落的观念扎根于他的骨血,成为诅咒,压制每次的起心动念。
自那晚拒绝她的表白后,有阵子他恐惧深夜,不停地加班,因为一旦静下来,内心的声音震耳欲聋,那是不平息的心愿在叫嚣,控诉他对自己过于刻薄。
从来没有人像她,爱意昭昭,目不斜视地说喜欢他。
爱人。他以前不具备这种能力。所以险些跟她错过。
要借着醉意,他才敢肆无忌惮地吻她,占为己有。
他在她面前说尽荤话,抱着她纵欲。有种共坠深海的毁灭感。
枯槁三十多年,只有这盏灯,这个人,毫无保留地奔向他。
她才是他的避难所。
沈持把窦柠抱到自己的床上,轻声耳语:“知道了。我也很想你。”
窦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