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婚事业果真路漫漫其修远兮。
喻重华面色冷肃,活像是个在心里计较怎么把人坑死的大反派。
实际上,他只是在头疼大型熊孩子的婚姻事业。
那天去听风阁走完剧情后,喻重华想着明年开春赵辰也要选皇后,就又挑了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入宫了。
阳光明媚,赵辰本来笑脸也明媚,但喻重华刚开口一个“皇后”,赵辰就立刻翻脸了。
想起那天下午,喻重华就忍不住抬手,使劲揉捏起自己的太阳穴。
赵辰这人脾气是真的很坏,早年先帝无条件宠溺,前几年喻重华虽说管得严了些,但到底有个君臣之别,加之本性难移,赵辰一生气起来,就什么也顾不得,喻重华不在时他就摔摔打打闹个鸡犬不宁,喻重华在,他就折腾喻重华。
只是上次赵辰掐了喻重华的脖子,喻重华就借故顺势旷了两日的上朝,这次他发起脾气来,也就没再上手。
实际上还不如上手呢。
赵辰被喻重华口里的皇后刺激地两眼发红,把小宫女们全都吼了下去,然后就红着眼睛扑进了喻重华怀里,熟练地将自己的头放在了喻重华的耳边,两人脖颈相接,赵辰眼睛的颤抖都能清晰地通过他发热的皮肤传到喻重华的身上。
“先生,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赵辰黏黏糊糊地窝在喻重华脖子边上,声音里的委屈明显,黑沉沉的眼眸里凝滞着水光,像是在讨可怜又像是某种威胁。
不懂怎么就又刺激到他了,喻重华上手推了两下,没推开,心累地放弃。
喻重华试图和他讲道理,“陛下要及冠了,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而且迎娶皇后也不单单是陛下一人的事,皇后是国母,要同陛下站在一起母仪天下,陛下,这是国事。”
赵辰一贯听不懂,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自己身为皇帝要做什么的觉悟,他只是一味地拒绝,反复念起来,用带着热意的脸和手如同小兽一样在喻重华身上磨蹭,“不要,我不想要,先生,皇后有什么好的……你们全都要皇后……”
喻重华心里一跳,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了。
皇后大约也是赵辰的心结。
先皇后是在生产中彻底亏了身体,缠绵病榻大半年后去世的,去世时赵辰尚且不足一岁,记忆里自然没有先皇后,与此同时,他身边宠溺他至极的先帝,却是心心念念的都是先皇后。
先帝去世前的弥留之际,喻重华和赵辰是唯二在场的,那时候先帝倒在病榻上,将赵辰托付给喻重华,就仰头看向了床帘,神情痴痴,半晌才脱口而出了先皇后的闺名。
先帝算是英年早逝,去世时尚且不足四十岁,除了病人的那副病态外,只有满头的白发显出了虚弱,那白发据说就是先皇后去世时先帝一夜白的。
他似解脱般吐出一口气,痴痴地看着虚空某处,口中不断喊着先皇后的小名,如同对先皇后对话,“朕将皇位给了你的儿子,朕坚持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去找你了。”
不可谓不痴情。
只是赵辰在先帝口中,最终也只有一个先皇后的儿子的名头。
赵辰在先帝眼里,最大的价值,大约也就是先皇后的儿子。
不然岂会将赵辰惯出这样的性子,先帝其实并非不知长远计较的人,从他算计喻重华就能看出来,但他就是不培养赵辰,为什么,因为这是他寄托自己对先皇后的哀思的孩子,而不是属意的皇位继承人……
就好像人会宠爱撒娇卖痴的宠物,对真正要继承家业的孩子却会严格要求一样。
喻重华闭上眼睛,为自己想到的东西而心惊,一时顾不上赵辰在自己的身上折腾。
再往深远了想,先帝未尝不知赵骊在皇寺里的小动作,皇寺中修行的“废妃”怎么就恰恰好是有女中诸葛之称的先贤妃,先贤妃的父亲又是掌了南方兵权的将军……还有原剧情里,按理只应该忠诚于皇帝的龙影暗卫,怎么就将先帝的遗旨给了还未登基的赵骊?
若是当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
喻重华感受着赵辰喷洒在自己脸侧的气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毛,可怜孩子。
赵辰没察觉喻重华的走神,只以为是喻重华终于愿意退让一步,立刻顺杆上爬,“先生,我不想要皇后,我与先生一起坐拥天下就好。”
喻重华听着倒霉孩子的糟心话,手一下滑,力气一重,把赵辰埋在自己脖子上的头拔了出来,对着倒霉孩子的兔子眼睛叹气,“这不一样。”
赵辰任由喻重华揪住自己的后脖领子,嘴角紧绷,“哪里不一样,先生比任何人都好,比什么皇后好太多了,反正先生也是处理惯了这些奏折的,这七年来没有皇后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我与先生一起就好了,才不需要什么外人!”
完全说不通。
喻重华对赵辰总是无奈,赵辰不吃硬的,他脾气硬起来能比石头还咯人,疯起来更是毫无顾忌,只能先软下声音哄他。
“只是先去一次宴会,陛下去瞧瞧,或许会有喜欢的姑娘呢。”
赵辰脱口而出,“不会有的!”
“乖,就是先去看看。”喻重华继续哄他,“先生也陪你去,好不好?”
赵辰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两月后,冰雪消融,绿意渐浓。
春日宴来了。
喻重华说要陪赵辰去倒不完全是哄孩子,也是因为一个剧情点就在这春日宴上。
自从那次喻重华突袭,赵骊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马脚露出了些,以备不时之需,赵骊就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婚事,其中一条就是将女主谢瑶安排进他的一个亲信族内,说成旁系亲戚前来投奔,然后在众人面前过了明路,将女主变成臣女,才好送入选秀。
这次春日宴就是谢瑶第一次正式在京城权贵圈亮相。
原剧情里的喻重华也陪同小皇帝参与了这次春日宴,他没在听风楼看清女主的脸,但谨慎还是让他在发现女主这个生面孔有和那身影相似的身形时,起了试探之意,还害的女主落水。
喻重华准备走这次剧情。
虽然为难一个小女孩挺不好的,但谁让他绑定的是恶毒系统,只能祈祷男主救人的动作足够快,让女主少受点苦。
“先生?”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喻重华的袖袍里,喻重华无奈地低头看了眼那双手,比自己的手还大了一圈,也不枉赵辰这几年长的个子。
就是冷了点,喻重华主动搓了下他冰冷的手,然后伸手去拽他的衣服,操心得很,“你穿得少了?”
赵辰倚在喻重华的身上,反手去抓他的衣服,还想钻进去,对自己身上穿多穿少没什么所谓,“宫人准备的。”
被压得难受,喻重华不得不伸手把他整个人拔起来坐好,“冷热都不知道?”
赵辰听话地坐正了,可怜低头示弱,“那先生有衣服吗?”
喻重华在心里暗骂倒霉孩子,转头对着马车窗外开口,“三七,拿一件我的外衣来。”
三七没动。
喻重华又催了一声。
“我只准备了一件。”三七低声说,“万一要换衣……”衣服本来就是备着有什么不时之需时换上的。
喻重华不在乎地摆摆手,“取来就是。”
三七这才去拿了外衣过来。
赵辰伸手去取,三七还死拽着不肯放手。
赵辰也倔上了,两人就这么在马车口上对峙。
喻重华看得好笑,三七从小就被训练泡成了个乖得简直没有情绪的人偶,极少有这样耍气性的时候,赵辰虽说一直都是孩子脾性,但他实则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就算有,又有哪个敢这样和他对峙——因此眼前的情境就显得很是罕见。
喻重华看了会稀奇,才出来拉圆场,“好了,三七,松手吧,下次再多备一件就是了。”
三七飞速地抬头,用面具之下仅仅只露出了的眼睛瞪了赵辰一眼,才猛然一松手,转身走了。
三七的手劲很大,骤然松手让赵辰突然失去对峙的力,狠狠撞到了马车椅背上,“嘶……”
喻重华怕他受伤了,也怕他发疯去折腾三七,立刻上前关切,“怎么了,撞疼了吗?”
赵辰抬头,眼底已经蓄了泪,看起来倒是可怜,“疼……”
听他喊疼,喻重华就要掀开他衣服看,“让我看看伤到了吗?”
赵辰乖巧地呆在原地,任由他摆弄。
他衣服穿得单薄,掀开两层就看见了,只见白皙的腰间多了一层淤青,看起来是方才撞出来的。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小孩,喻重华有些心疼的碰了下,想喊三七取药来给赵辰上药,就瞧见了衣衫下似乎还有什么痕迹。
赵辰见喻重华半天没动静,有些慌张地回头,“先生……”
然后就对上了先生冷然地出奇的眼睛。
喻重华心里在反复告诫自己,赵辰就是有病,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你腹上的是什么?”只是开口还是带出了几分怒气。
赵辰楞在了原地。他忘了腹上的伤还没好了。
他有些慌张地扑到喻重华身上,慌乱解释,“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却说不出什么。
喻重华闭了闭眼,刚刚瞧见的那一幕还在眼底挥之不去。
赵辰少见阳光的白皙腹部上,纵横交错着深浅不同的伤口,有旧有新。
若说是练武什么造成的伤,也太荒谬。
那就是单纯地虐待自己。
喻重华其实听说过,有一类人会从伤害自己中获得快感,甚至就赵辰这种逮住自己腹部下手的,还有一个词,叫虐腹。
赵辰一直都有些自残的苗头,第一次被他发现时才不过十二岁,不知道因为个什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喻重华当时有意想矫一下他的霸道性子,因此留在书房里给赵骊上完了当日的课,才去寻赵辰。
一推开房门,就见到些血痕在被宫人十几年娇养的手臂上纵横着,赵辰举着流血的手臂,透过雕着花的木窗投来的光看着,神情中带着恍惚与——期待和快意。
喻重华那时第一次对着他大发雷霆。
十二岁的赵辰愣愣看着他,嘴巴紧紧抿着,眼睛里眼泪比血流得更快,他哭着含混说着些话,隐约夹杂了许多人,不仅在声讨喻重华的大声呵斥,谩骂赵辰的碍事,还有些先帝和先皇后的影子。
赵辰的外貌据说和先皇后像了个七成,先帝将他自小带在身边,却不知这种情况下,赵辰是如何学会自残,并从中获取些许微薄的快感的。
还有那些时刻隐蔽在黑暗中的影卫,居然也不曾阻止。
当时不曾有太多联想,如今再想起,倒又堆砌起些对先帝的疑虑与恼怒。
说回自残一事,喻重华当时狠心罚了赵辰一顿,不许他出门,也不吃他撒娇卖痴,每日冷冷给他上了药就走,此后又三令五申,赵辰也就涨了记性,只有偶尔犯起浑才会故态复萌,但似乎已经将这种行为从虐待自己变成了一种变扭又有些病态的向喻重华“耍脾气”。
喻重华无法接受,自己养大的小孩居然真的……
居然真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依旧不停地依靠伤害自己的方法,获得短暂又缥缈的快感。
比起恨赵辰瞒着自己,喻重华这次更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三七,调头。”喻重华冷冷开口吩咐。
三七听觉敏锐,已经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一言不发,驾驶着马车调头往皇宫里走。
赵辰慌了,“不……先生……不是说去参加宴会……先生,我……”
喻重华懒得理他,只是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先处理伤口。”
至于剧情任务?
反正不走又死不了人,少点积分罢了,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