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传来的时候,科尔夫人正在办公室角落的扶手椅上,用一块湿布随意地擦拭手里的瓷杯。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极为古怪的人。
他披着一件过时而颜色鲜亮的紫红色长袍,银色的头发和胡须在风里微微扬起,蓝眼睛在半月形眼镜后熠熠生辉,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锐利。
“下午好,”陌生人彬彬有礼地开口,“请问,我可以进来谈谈吗?”
科尔夫人本能地想拒绝,但那双眼睛让她犹豫了片刻。她警惕地侧身让开一条缝隙,领着他进来。
“我叫阿不思·邓布利多。”男人在办公室中央站定,微笑着说,“我是来找一个孩子的——汤姆·马沃罗·里德尔。”
科尔夫人的神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又是他。”她嘀咕了一句,不情愿地抱起胳膊,“总是他……你是亲戚?”
“不是。”邓布利多答道,“我是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教师。”
“魔法学校?”科尔夫人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你在开玩笑吧,先生?这里是孤儿院,不是什么疯人院!”
“我可以理解您的怀疑。”邓布利多安抚地笑了笑,顺手从袍子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印着霍格沃茨的校徽与正式的邀请函。
科尔夫人狐疑地接过来,皱着眉反复看了几遍。
"所以……你是来带走那个男孩的?"她迟疑地问,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微妙的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是的,在他正式入学前,我需要了解一些情况。”邓布利多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您能告诉我,汤姆在这里的生活如何吗?他的性格、习惯……或者,他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地方?”
科尔夫人显然早有怨言,却在开口的一瞬间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她皱了皱眉,在努力回忆,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她有些迟缓地挤出几个字,“挺安静的吧……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平时就是自己待着……”
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奇怪,一边说一边皱紧了眉头,语气渐渐变得不确定:“他……以前是不是……有点问题来着?我记不太清了……”
邓布利多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不是单纯的记忆混乱,更像是被人为抹除或者扰乱过的痕迹。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里微弱的魔法残留,若有若无,如同灰烬冷却后的余温。
“我明白了,”邓布利多平静地说,“那么,请问,我可以亲自去见见他吗?”
科尔夫人立刻松了一口气,几乎是求之不得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他的房间在顶楼最尽头那间。希望您能把他——呃,好好带走。”
邓布利多微笑着道谢,举步向楼梯走去。
走廊里昏暗潮湿,油灯发出微弱的嗤嗤声,空气里是霉变的味道。他一边走,一边轻轻挥动魔杖,无声地探查着周围。
这里,确实发生过某种强烈的魔法暴动。
而且带着强烈、几乎绝望的情绪烙印。
邓布利多逐渐收敛了笑意,眉宇间多了几分警惕。
这个男孩……比他预想中更加复杂。
-
邓布利多走到顶楼最尽头的门前。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暗的光。空气中有一股凝滞的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无人应答。
邓布利多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很小,陈设简陋,却还算干净。
汤姆·里德尔就坐在床沿上。
他瘦削得近乎病态,一头黑发垂落在额前,宽大的衣物挂在瘦骨嶙峋的肩膀上,苍白的肌肤在阴影中几乎透明。
更刺目的是他周身缠绕的气息——浓郁而沉郁,带着一种超越年岁、不属于孩童的死亡气息。
邓布利多一时怔住了。
他原本预想过各种可能,但眼前这个男孩,和他的想象截然不同。
还不等邓布利多开口,汤姆抬起头,猛地定定地盯住他。
那一瞬间,他眼中爆发出病态的、疯狂的狂喜,如同快要溺毙的人忽然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
“你来了!”他喃喃道,声音又快又急,“你是默林教授吧?你是来带我去霍格沃茨的,对吗?你可以帮我找回艾尔薇拉——你一定可以!”
邓布利多愣神。
他从未见过这个孩子,更不认识他口中的"艾尔薇拉"。
“我叫阿不思·邓布利多,”他温和而谨慎地开口,语气尽量柔和,“不是默林教授,也不认识任何叫艾尔薇拉的人。”
汤姆的脸色陡然一变。
那种狂喜在一瞬间破碎成千万道裂缝,阴郁、警惕和不信任迅速涌了上来。
“不可能。”
他低声说,黑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死死盯着邓布利多,质问道:“如果你不认识她……那为什么,她的幻觉里有你?为什么你跟她给我看的那个未来,一模一样?”
邓布利多心中微动,困惑加深。
幻觉?未来?
他本能地释放出一缕探测魔法,在空气中轻轻扫过——
就在那一刻,他敏锐地捕捉到,从房间角落渗出一缕异常的魔力气息,既陌生又奇异地熟悉。
邓布利多的目光停在那只陈旧的柜子上。
他没有动,只是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男孩。
“孩子,”邓布利多温声道,“我感应到柜子里藏着某种特别的东西,也许……那是我们解开谜团的钥匙。你愿意帮我打开它吗?”
汤姆紧绷着身体,似乎还在警惕与防备之间挣扎,但最终还是走上前去,用钥匙打开了柜门。
门轴发出细小的咯吱声,那根细瘦的、不起眼的“魔杖”静静地躺在柜格中,散发着淡淡银光。
汤姆愣住了。
邓布利多却在一瞬间恍然。
——那天原来是她。
-
伦敦清晨的街头雾气缭绕,落雪下的巷道充满了麻瓜世界特有的喧嚣与疏离。
邓布利多穿着一身长袍,穿梭在街头的行人中。
他原本是打算前往对角巷,为新学年采购几样急需的材料。
然而,走出国王十字车站不过百米,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
——有人,或者说,某种存在,在远远地跟着他。
并非寻常的麻瓜小偷。
那种若隐若现的魔力气息,像是风中一只无形的小手,轻轻拽着他的袍角。
邓布利多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只是继续慢悠悠地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仿若毫无察觉。
他感到有点好奇。
——是什么样的存在,既能在他眼皮下掩藏自己的气息,又稚嫩得踌躇不敢靠近?
当他来到伦敦巫师界的入口,破旧的砖墙前,他停下脚步。
轻敲三下,墙砖灵巧地分开,露出通往对角巷的秘密通道。
身后的气息在这一刻浮动得厉害了些。
邓布利多跨步而入,砖墙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他没有回头。
只是在穿越的最后一刻,他清晰地感知到,那道跟着他的存在被挡在了麻瓜世界的一侧,无法进入。
一声轻叹从他心底滑过。
-
原本,他本可以就此离开。
但在墙砖彻底封闭之后,邓布利多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身,墙面又一次打开。
落雪从街巷那头斜斜地洒过来,勾勒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弱的轮廓。
什么都看不见。
可邓布利多却感知到了,那股小心翼翼、轻声呼吸的存在。
他微微俯下身子,像对待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温和地开口:
“你跟着我,是想做什么呢?”
-
艾尔薇拉吃惊地眨了眨眼,没想到他去而复返。
“你能……看到我?”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但显然,邓布利多看不到也听不到。
可他确信——有什么东西,就在那儿。
他能感知到那份焦急,和那份试图被听见的渴望。
于是,邓布利多温和地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要不,我们到外面走走?”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向了砖墙之外的世界。身后,空气轻轻一动,艾尔薇拉怯生生地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喧嚣的人群,来到了稍远处的一片空旷雪地。
雪花打着旋儿落下,积雪没过了脚踝。
艾尔薇拉踌躇了一瞬,低头蹲下,在雪地上小心地用指尖写字。
——“我想买一根魔杖。您可以帮助我吗,先生?”
字迹细细小小,却写得异常认真,每一笔都深深刻进了雪中。
邓布利多眨了眨眼,蹲下身。
“魔杖?”他温声重复,眉宇间透出一点好奇与疑虑,“为什么?”
艾尔薇拉又飞快地在雪地上写着:
——“我要送给一个朋友,今天是他的生日。”
邓布利多静静地望着这些字,良久没有说话。
“通常,”他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忍的温柔,“巫师只有在十一岁时,才能到奥利凡德先生那里领取属于自己的魔杖。”
字迹没有再浮现,但邓布利多感受到了她的固执。
他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
“但……如果只是象征性的,作为礼物的话……”
他摸了摸胡子,嘴角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我可以帮你制作一根小小的魔杖,它不能施展完整的魔法。但这根魔杖,会是一份独一无二的祝福。”
空气中,有什么细微又激动的波动传来。
他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截细长的、质地温润的山楂木枝。
“来,孩子,”他轻声道,“用你的魔力,仔细感受它。”
雪地上浮现出小小的脚印,慢慢地靠近。
木枝在空中颤抖了一下,艾尔薇拉的指尖轻触了它。
跟随着邓布利多的引导,她调动魔力,木枝表面被雕刻出歪扭的古代魔文。
“每一份礼物,都承载着祝愿与守护。”他一边帮助艾尔薇拉雕刻,一边缓缓讲述。
“你想保护他,陪伴他,不是吗?”
木枝表面的符文,一笔一划,逐渐成型。
最后一笔完成时,整根木枝发出淡淡的银光,像转瞬即逝的流星,停留在了寂静的雪地之上。
邓布利多把“魔杖”轻轻放到地上。
“这是你为他种下的第一份未来。”他温柔地说。
-
回到现在。
破旧的孤儿院房间里,邓布利多垂眸望着手中的魔杖,指尖摩挲着木质表面那熟悉的纹路。
“那个孩子……”邓布利多轻声道,“她很特殊,确实存在着。”
他微微蹙眉,梳理心中的推测,“但她的存在方式,与你我习惯所知的不大相同。她的魔力涌动着,却又被这个世界排斥与拒绝。没有人能看见她,听见她——”
他停顿,注视着汤姆。
“除了你。”
邓布利多温和地继续道:“这世上并不是每一种联系都能用常规的方法解释……如果只有你能看到她,与她交流,这就意味着——你们之间的联系,早已扎根在更深的地方,不会那么轻易断开。”
他望向汤姆,男孩瘦削的肩膀依旧紧绷着,眼睛死死盯着他,里面燃烧着一种危险而激烈的渴望。
“也许,”邓布利多递上魔杖,“你想要寻找的答案,就藏在这里。”
汤姆睫毛颤了颤,接过魔杖。
它轻若无物,握在掌中却好似有心跳。
他下意识地低声重复着邓布利多的指引。
“Expecto Patronum”
魔杖随声震颤着,汤姆攥紧,闭上眼睛挥动了它。
一瞬间——
温暖的银光迸发出来,充盈了整个破旧的房间。那光芒并不耀眼,也没有幻化出完整的守护神形态。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