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峰来了位长老,那长老看起来年纪轻轻,看上去比顾华大不了多少,两人正站在南竹苑门口说话。
那人:“晚晚她最近如何了?”
顾华苦笑:“还是不肯吃东西,我日□□她喝药,又喂了丹药,气色比之前好了点,不过那些丹药她也不愿意吃,我怕她虚不受补,所以喂的也不多。”
“唉,她现在是凡胎□□,又无法修行,成日靠丹药吊着也不是办法,终归还是要吃点东西。”
顾华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我原想着她这般恨我们,靠着这点恨意说不定会有什么求生之意,可是最近晚晚成日昏睡,要么就是发呆,对着我连些许的情绪起伏都没有了。”
“我最近炼了些延年益寿的药液,你喂给她喝,我还加了些解忧的药草,但愿有效果。”
“多谢正卿长老。只是晚晚她的身体对各类药草已有抗性,也不知道这解忧之物能不能有效。”
正卿迟疑一会:“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顾华摇头:“她怕是不愿见你……也最好别见,上次和你见面之后晚晚歇斯底里了一整天,她的身体最近亏空得愈加厉害,再这样下去我怕她做什么傻事。”
“结界内对灵力波动相当敏感,就算她用得了灵力我们也会立刻发现,而且院里不是什么能伤人的东西都换掉了么?”
“呵,一个人想死,多的是办法,防不胜防。”
正卿叹气:“晚晚自幼拜入我门下,我只有她这一个弟子,如兄如父地将她抚养成人,没想到我们师徒俩最后闹得竟是这般下场。”
顾华闻言有点生气:“正卿,少说这些场面话。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因你而起吗?若当初你能护她一二,她何至于此?!”
“正是因我而起,才想因我而终,若是我的死能平了她的怨气,我立刻就去自我了结!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太晚了……”
顾华目光淬毒:“若不是你们执意要杀了……你当时为什么不拦着浔剑?!”
“拦?我怎么拦?我拿什么拦?他手段强硬,加上飞升在即天之傲才,想做的事情谁能拦得了他?你怪我不拦浔剑,为何不怪怪你自己,当时为何大意让晚晚跑了出来?如果晚晚没有亲眼目睹,我们大可骗她一辈子!”
顾华熄了火,喃喃道:“我也是没有料到……”
两人陷入了悲伤的沉默当中,暗处的逢湛见两人都没有话说,主动现身:“长老,顾师兄。”
正卿收起悲伤的神色,笑道:“你就是新来照顾晚晚的弟子?”
顾华:“长老,晚晚还是由我亲自照顾。”
正卿皱了皱眉,说:“如果晚晚没有激烈的反应,让新弟子帮着照顾一二吧,你旧伤未愈,天天守着晚晚不疗伤,只会久病成疾,你也不想到时候我再多找一个人照顾你吧?”
顾华妥协:“好吧。蓝尘,既然长老这样说了,你便过来洗扫,照看院子的花草吧。”
逢湛应了声是,心里却道幻象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假的,拿热水浇也永远都是那副郁郁葱葱的模样,还需要悉心照料么?
等两人离开,逢湛脸上的恭敬瞬间消失,周围气压极低,他的脸像是慢慢被寒冰覆盖。他回到自己的屋里,沉重的威压让桌案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回想起顾华和正卿的每一句话,他推测出了小师姐的境遇。
什么一见钟情!
什么宠爱有加!
南竹苑分明就是一座牢笼!
他们造了一座牢笼,造了一个永恒的幻象,无视她的意愿,消磨她的意志,将她永远地囚禁,连求死的权利都要剥夺!
而那些刽子手们,一个成了狱卒,一个成了狱医,他们口中的浔剑,又在其中担任了什么角色?是判官?还是行刑人?
逢湛将之前写了名字的纸揉成一团,露在外面是他圈起来的妖女二字。
灵台震荡,逢湛的心魔已消,理应不会再遇到魔障,可是此时逢湛却似乎听到心魔久违的声音:“杀了他们。”
威压瞬间瓦解,逢湛看着纸团上大大的妖女二字,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他重新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将几个名称统统写下来,同样的,他在妖女上圈了一个圈,但这次多了个无名之人。
顾华说浔剑杀了人,还被目睹,那这个人是谁?是一个,还是两个?
逢湛隐隐觉得,自己经历的这个玄境,会远远比想象中的还要漫长。
——
星光灿烂,夜幕下的篝火格外耀眼明亮,这是成子川在玄境内已经度过了整整一个月,在他人的记忆当中,唯有记忆的主人能看见他,他就像依附于记忆主人的一缕魂魄,默默地陪记忆主人重复当年的经历。
说实话,这一个月以来过得并不枯燥乏味,当然也没有跌宕起伏。
成子川浮在半空,眺望不远处被栅栏和法阵围起来的小院子,周围有凡城的士兵和些许修士巡逻,他们既在阻拦想靠近那座小院的人,同时又在提防院子里的人。
几个小孩怯生生地趴在门边往外看,似乎好奇院子外生火烧烤的大人们,有个巡逻的士兵见了,恶狠狠地让他们回房间里去,但是小孩子没过一会又兴冲冲地露出半颗脑袋往外滴溜溜地看。
可是诡异的是小孩打在墙上的影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有的头上长了一个犄角,有的屁股多了条尾巴,还有的眼睛变成了兽瞳,与另外一只眼睛一大一小,一人一鬼,好不怪哉。
但小孩们都很自觉地用破旧的布条将自己异变的部位挡住,但有些已经挡不住了,流着恶臭液体的鳞片已经爬满全身,小孩不得不将自己全身都包裹得密不透风,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猩红,他也说不了话,从喉咙里吐出来的声音比起人来说更像某种妖兽的嘶吼。士兵对他比对其他小孩更要凶狠,只要他敢踏出院子一步,就会有锋利的剑矛逼迫他回去。
所幸小孩子们互相都不嫌弃,大家抱作一团,院子里有两个火堆,但他们更愿意抱着长毛的小孩一起取暖,相互慰藉。
成子川第一次看他们就知道自己来到了修行界曾经一段灰暗历史。
多年前妖族作乱,妖术横行,曾有一妖毒现世,中毒者会慢慢妖化,逐渐失去人性,最终会变得与低阶妖兽无异,伤害亲友,吞食同类。修行界被这妖毒打得措手不及,所幸修士体质非同寻常,妖化的速度可减缓,但是凡城的人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从中毒,到发病,再到完全妖化,长则一月,短则数日。
为了不让妖毒传染,凡城进行了大规模的烧杀,有些人只是刚刚中毒,但忌惮于妖毒,最终还是被投入火中。修行界后有施以援手,但妖毒威力奇大,暂时无解,修士们唯有将中毒者集中一起,用药缓解妖化,可是收效甚微,待中毒者完全妖化,修士当场击杀,以免他发狂。
可是凡城多有老幼病残者中毒,小孩居多,往往孩子被捉走的时候,不死心的父母会跟着一起到集中地祈求,祈求修士带来的药有效,但他们期冀的目光往往都会暗淡下去,苦苦支撑数日,换来的是自己的骨肉变成妖兽然后被当场击杀。于是凡城就生出一股决绝之风——与其让自己的亲人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如自己亲自了结他!
所以一部分中毒者是死在自己最亲近之人手中。
这是一段相当黑暗的历史,妖毒横行,危害苍生,后有医圣亲自试毒,研制解药,方解此危。
成子川默默注视,他来到的时间不晚,妖毒才刚刚祸乱到凡城,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事情才会愈发变得黑暗,而那救世的医圣,还未闻名,尚且不知在哪翻医书呢!
“这不行,换成黛石三两……”
成子川垂头,盈盈篝火将白凤遥年轻的面庞映得通红。
成子川刚来到时,白凤遥还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劲,百花门派他来这里协助,他就真的在这待了数月,每每遇到想要将中毒者就地处理的人就上前阻拦,甚至不惜和当地的凡城和其他修士杠上也要保住那些中毒的人,然后全心全意铺在解毒上,还给大家做了保证,一定会在中毒者毒发前将他们治好。
这实在是有些说大话了,但是成子川还挺喜欢这个时期的白凤遥,大胆、肆意,斗志昂扬又充满希望,只是后来每天都在死人,眼见这批病患,原有七十老人,一百幼儿,现在只剩下十个幼儿了,过几天还会有下一批中毒的病患送来此地,而规定在新的一批病患到来之前,上批病患必须全部处理完毕。
故而为了救院子里的几个孩童,白凤遥不眠不休,一头扎进研究当中,仅仅只过了一个月,他便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窝深深凹陷,眼底乌青,面上焦虑得很,和成子川第一次看见的翩翩少年相去甚远。
白凤遥已经三天没合眼了,纵然修者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强,但也没有强到这个地步,成子川见他咬着笔杆沉思,模样令人揪心,但他又做不了什么。一开始他出现时白凤遥还以为自己中了什么毒导致出幻觉了,到现在他埋头苦干,早已经忘却了自己的这个“幻象”存在,成子川知道玄境之事无法更改,便收了交流的心思在一边默默跟着白凤遥。
“师兄,你已经很久没休息了,歇一会吧。”白凤遥的师弟温光走近。
“不行,时间紧迫,我得尽快想些法子延缓他们妖化的速度,就算不能治愈,阻止毒素蔓延也是好的……”
话未完,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伴随着尖叫的声音:“快来!妖兽伤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