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年少时在衣帽间不同的是，何凡的前面没有镜子，他背对着林柏换下衣服，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林柏不论什么情况下，都可以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可他攥紧的拳头微微的颤抖着，再漂亮乖巧的男孩都不是何凡，他的身体诚实的告诉他，何凡是没有代餐的。那种汹涌的情绪裹着他的理性，何凡必须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平直瘦削的肩膀，纤细的腰肢，鼓鼓翘翘的屁股，修长笔直的大腿，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很难相信在那样破旧的衣服下面这样一个完美的身材。这样的身材，穿什么会不合适呢。

林柏让何凡穿了一身和自己风格相近的衣服，其他的让店员打包，何凡想把自己的一身衣服留下，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在林柏这他从来就没有过主动权，所以在他心底生出了一股逆来顺受的情绪，反正都是工作，业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刚刚在试衣间里，他生怕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可是林柏真的只是让他试衣服，这也让何凡松了一口气。

何凡带着心里的委屈坐上了林柏的车，随便他带自己去哪。

林柏对很注重生活的品质，对于舒服的要求近乎苛刻，他带着何凡来到家居中心，床垫这种东西没试过他是不会买的。

林柏躺在展厅的床垫上试着每一款的舒适度，他还要求何凡一起躺下，何凡知道这个也是躲不掉的，就在那个店员一副我懂的笑容里，一次又一次的陪着林柏躺下。

“你觉得哪个舒服？”

两个人就像很多新婚装修的小夫妻一样，林柏征求着何凡的意见。

“都行。”何凡淡淡的说。

何凡是真的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同时也是真的答不出这个问题，他从来没睡过什么高级的床垫，随便一个他都觉得舒服。

最后林柏挑了一个最贵的，由专业人员为两个人量了身高体重等数据，然后为他们定制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床垫。

换了新衣服的何凡，整个人的气质都焕然一新，再配上那张不高兴冷淡的脸，显得有点疏离，看起来更加耐看了。

而林柏这高挺的身材，看背影就知道是一个大帅哥，一张棱角分明的帅脸，还有一看就是有钱人的阔绰，两个人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店员在心里嘀咕，有这么有钱的大帅哥的男朋友，竟然也会如此冷淡，而偏偏这个大帅哥又对小男朋友很有耐心，真是一物降一物。店员只当何凡在和林柏闹别扭，林柏在耐心的哄他。

林柏去结账的时候何凡坐在休息区，店员热情的给他倒了水，一边倒水一边恭维他，“你先生对你可真好。”那眼神里闪着羡慕的光。

何凡听到这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人时隔多年会遇见，而遇见以后，又一下子发展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何凡只想林柏赶紧放过他，再贵的床垫都不如出租屋里的木板床睡着踏实，他需要点时间想想眼前的事。

“累不累，想吃点什么。”

折腾了一大圈，林柏都有点累了。

何凡只是摇摇头，不看他。

林柏带何凡来到了一个安静的餐厅，他让何凡点菜，何凡也是摇摇头，林柏点了一桌子菜，特意点了一个何凡爱吃的红烧排骨，放在了何凡的面前。

席间，林柏几次想和何凡聊聊，何凡要么是沉默要么是摇头，总之不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的吃着眼前的饭菜，将沉默贯彻到底。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听到这话何凡紧接着就报了一个地址，林柏看出了何凡一刻都不想和他多呆。

到了何凡居住的巷子，车一停他就开门想走，林柏眼疾手快的锁上了车门。

“你这是服务业主的态度吗？”

何凡这才转过头看着林柏。

“把你的电话给我，这几天你都归我使用，早晨我打电话你也听到了。”

何凡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柏的电话。

林柏没再为难他，让他把后座上的衣服拿走。

“这些太贵了，我们规定不让要业主的东西。”

这话把林柏逗笑了，看着何凡那倔强又一板一眼的样子，心里的喜欢又增加了。

“那我要是强迫你必须收下呢。”

林柏就像一只豹子逗弄着自己捕获的猎物。

“好，我要。”

说完何凡伸手从后坐拎起两个袋子就想离开。

林柏看了看后座堆满的购物袋，一个人根本拿不了。

“我送你回去。”

说完打开车门，两只手拎的满满的，跟在何凡的后面，当年的林大少现在堂堂的林总，跟在何凡的后面给他当跟班。

林柏看着那倔强的背影，心想总有一天你会离不开我，规规矩矩的留在我的身边。

出租屋里的简陋远远超过了林柏的想象，何凡拿钥匙打开那不需用力就可踹碎的木门，林柏从门口就闻到了屋子里陈旧发霉的味道，这样的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呆，何凡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他也乐得赶紧离开，把东西放下就走了，没有再纠缠。

何凡关上门，把地上一大堆的购物袋整理到简易的衣柜里，只留出一套和身上的换洗，剩下的他也不会穿。何凡脱下身上昂贵的衣服，换上了自己的旧衣服，才稍微舒服了一点。

他蜷缩着靠在床头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年少的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后来慢慢长大，他才知道他对林柏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林柏确实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道光，曾经那样的照耀着自己，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一切戛然而止，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他当然知道林柏没有义务给他保证什么，可是他就是心里有着对他的恨和怨，为什么在他最难的时候，都没看他一眼，如果当时林柏能给他一个眼神，他也许都会坚持着中考，坚持着走下去，压垮他的不只有现实，还有林柏对他的冷漠。

为什么他一夜之间就变了，那大半年两个人的相处又算什么呢。

他一个人长大的日子太难了，生活好像要熬干他所有的感情。刚到平城的时候，他还没满十六岁，没有地方肯用他，他想个流浪汉一样过了很久。

白天他去捡瓶子捡纸箱，用卖来的钱买一点食物，他还在快餐厅里吃过别人剩下的食物，可是穿着的太脏了，有些公共场合甚至都不让他进。

每天晚上他就在地铁站、自助取款机、公园的长椅上睡觉，他不敢熟睡，他怕有人抢他身上仅有的钱，他也要防范着被侵犯，真的会有其他的流浪汉，趁着他睡着时来扒他的裤子。

终于可以熬到十六周岁可以去打打零工了，再那么流浪下去他紧绷的神经就要断掉。那么爱干净的何凡，自己都觉得自己脏的恶心。

他恨这个世界，为什么一切都要降临在他身上，为什么别人都活的好好的，只有自己这么颠沛流离，他也想过去死，可是终究是不敢。

天色渐晚，手机响起了信息的提示音。

林柏让他明天直接去他家，家里有东西需要安装他没时间，让他去监工。

这件事林总随便安排个助理去就行，可是他怎么会放过让何凡去他家的机会呢。

何凡看完信息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他不想回复，也不想看到任何有关林柏的消息，他只想装一会鸵鸟，明天的事就交给明天吧。这一天他过的太累了，比值班站一天岗累得多。

第二天，何凡还是早早的起床，即便再不情愿，班还是要上的。他也不傻，看着镜子中穿着大牌衣服的自己，也能看出和平时明显的不同，但那不是自己，还是穿着泛白的保安服和自己陈旧的衣服更舒服。

工作就像生活一样，他都没得选。

按照上班的时间和林柏给的门锁密码，他一个人来到这个崭新的房子。

何凡在这个小区工作的时间不短了，但是却没什么机会真正的走进过，小区里一户户精致的房子。

这个房子的装修风格是极简硬朗的，和林柏的外形很像。没有那么多冗杂的装饰，但是处处的细节却透露着房主品味的不凡，当然还有过人的经济实力。

宽敞通透的客厅里一个牛皮沙发，那沙发的触感细腻的就像绸缎。厨房里没有什么繁复的厨具，只有几个他没见过的高级的家电。卧室里一张线条简洁流畅的实木床，只是那张床上还没有铺上床垫。卫生间里瓷白的浴缸和闪着金属冷光的卫浴，没有一丝水渍，到处光可鉴人。

何凡仔细端详着这个偌大的空间，想来也是无奈，他对豪宅的实感全都来自于林柏，小时候的豪宅和眼前的新居。

看着这些何凡只觉得开了眼界，但是并没有对这些产生期待，他虽然知道普通人赚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的房子，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觉得这个房子冰冰冷冷的，好像怎么暖也暖不热，让人难以产生亲近感。

门铃的响动声，让他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