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除夕夜,林府的庭院内,全家齐聚一堂,管家阿翁在庭院里燃起了爆竹,顿时响起噼里啪啦一串串脆响,大家乐乐陶陶,欢天喜地的瞧着那闪耀的花火,郑阿春雀跃着吆喝到,“过年啦过年啦!”
桓逖温柔的捂住林蔚蔚的耳朵,怕声音惊到她,林蔚蔚甜甜的笑着,她今日画了美艳的碎妆,在额头中心画上了八宝花形的花朵,在额上、脸颊上贴上了对称的花朵、鱼儿、飞鸟等形状的花钿,并用翠珠点缀其间,俏丽又生动,灵动既闪耀,宛如跌落凡间的小仙姬。
放完了爆竹,全家人一起来到馔玉阁,林廷庥坐在主位,其余的人依次排开,一家人皆是着新衣,换新颜,言笑晏晏,欢庆新年。
郑阿春首先端起酒杯,她站起身,笑盈盈的给大家拜年,“祝愿林叔父朝朝暮暮,岁岁安康,祝愿冏冏姐姐与姐夫琴瑟和鸣,连枝比翼!”说罢她把屠苏酒一饮而尽。
听到郑阿春的祝福,桓逖的黑眸似绽放了花火般,那一点粲然似光圈般荡漾开来,他黯黯明黑的俊眸簇满了熠熠华彩,他目光如炬,冁然而笑,就这样灼灼的盯着林蔚蔚,林廷庥也看向林蔚蔚,一时间她不明所以,还是云姬适时的提醒了她,“女郎定是不记得了!新年饮酒先小者,以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与酒。”
林蔚蔚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古人过年的时候是从年龄小的开始喝酒!’于是她盈盈起身,她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为众人献上了新年祝福,“祝愿我们林家富且昌,祝愿阿父寿而康,祝愿桓郎酬壮志,祝愿阿春遂心愿!”她也是一饮而尽,好不豪迈干脆。
桓逖继而起身,他声如佩玉般玱玱,“新春嘉平,长乐未央,祝愿岳丈大人富贵康宁,喜乐无虞,祝愿冏冏与我鸾凤和鸣,长相厮守,祝愿小阿春觅得良人,一生顺遂。”
待他饮尽了杯中的屠苏酒,林廷庥起身举杯祝愿,“祝愿我们全家岁岁无忧,平安喜乐!”
几人依次饮了屠苏酒后,众人举杯齐祝愿,“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酒过三巡,林蔚蔚多喝了几杯,此刻她似有些微醺,她两颊泛起了酡红,眼前好似绽放了光怪陆离的美景,她咯咯的笑了起来,桓逖见状对林廷庥与郑阿春道,“我送冏冏回房休息一下!让她喝碗醒酒汤!”
林廷庥宠溺的瞧着爱女与女婿,“也好!去吧!”
桓逖搀扶着林蔚蔚,走出了馔玉阁,林蔚蔚嘟囔起小嘴,撒娇似的,“我要你背我!”
“好!”说罢桓逖果真屈起膝,把她背了起来。
林蔚蔚似很是满意,她娇俏着嚷道,“嘻嘻!大福你真好!我要你背我去郗崮山上玩!走!我们出发!”
桓逖一味的顺着她的意,“好!冏冏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我都听冏冏的!”
林蔚蔚娇嗔着,哼了一声,“那我要你背我去北韶国,你挑着担,你牵着马!你背着我!哈哈!什么活都是你干!”
桓逖倏而正经起来,他面色微凛,正色道,“北韶危险,冏冏万不可去!待日后大业得成,为夫再背着冏冏,冏冏想去哪里都可以!”
林蔚蔚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她顺而提议,“那不如,大福你当我的上门女婿吧!以后让阿春也招一个上门女婿,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你觉得如何?”
“好!都依你!”
“哈哈!大福你真好!”林蔚蔚调皮的扯起了他的耳朵,夸赞道,“不错不错!待我们成了亲,你什么都要听我的,知道了吗?”
他柔声哄着她,“好!为夫都听冏冏的可好?”
林蔚蔚媚俏倾城,浅颦一笑,似倚风含露,似蟠桃初结,“嗯!好极了!如此甚好!嘻嘻!”
正月元日,外面还是一片乌漆墨黑,桓逖就座上了林府的通幰车,往皇宫赶去。元日是新年的开端,皇宫内要举行朝会,文武百官与外邦使臣要依次序觐见,并参加宴会。
来到宫门前,这里苇茭、桃梗、磔鸡已挂于门上,用以禳除恶气。
夜漏未尽十刻,群臣陆续的到来,宫门外的大烛及宫内的庭燎皆被点燃,可谓是大烛煌煌,庭燎晢晢。
一时间宫内外灯火晃以舒光,华灯若乎火树,到处都是熠熠生辉、灿若星河的景象。
群臣序列井然,依次进入宫门,步入太和殿。夜漏未尽七刻,百官及接收礼物的郎官以及掌管文书的官吏都按位次站好,可谓是济济洋洋,肃肃习习,就位重列,面席而立。
漏未尽五刻,谒者、仆射、大鸿胪等官员分别高声奏报,“群臣就位定。”
夜漏尽,侍中高声奏报,“已准备妥当。”
文武百官与诸蕃使节皆是冠冕堂皇,鲜洁华美。在一片丝竹管弦,礼乐钟鼓声中,皇帝头戴十二旒冕、身着十二章衮服,步入殿内,太常引导皇帝登上御座,正南面以听朝。
群臣行跪拜礼,钟鼓止,百官起。
接下来是群臣献礼,大鸿胪跪着奏报,“请朝贺。”
掌礼郎随即唱赞,“皇帝请王侯登殿。”
大鸿胪跪着唱赞,“成王奉上白璧一双,两拜恭贺”。
太常通报道,“请成王上殿”。
谒者引导成王嵇陟上殿,皇上起身站立,嵇陟恭敬的拜了两拜,皇上复又坐下,嵇陟又一次拜了两拜,然后他跪着把璧放在御座前,再一次拜了两拜。
礼仪完毕,谒者引导嵇陟下殿。
接着是东郡公、俸禄两千石以上的官员、俸禄两千石以下的官员、外邦使节等依次献礼,按着官阶不同,群臣呈上的礼物有璧玉丝帛、羔羊、大雁、野鶸等。
然后是群臣祝寿酒,最后是进御食、赏乐舞。
群臣入席。太乐令跪着上奏,“奏食举乐”。太宫为百官饭案遍布饭食,太乐令跪奏,“请进乐。”
于是六乐递奏,磬管铿锵,雅歌内畅,颂声外扬。
飨宴完毕,一位谒者跪奏,“请退朝”。钟鼓再次奏响,群臣面向北两次跪拜,遂而俟次而出,离开了太和殿。
一出太和殿,嵇陟就被群臣们密密的围了起来,他们纷纷妙语祝福,谄媚的逢迎着。东郡公陶邺孤零零的站于一旁,他的面上露出了些微的讽意,不过他倏而就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他眼神晦暗,平静的眼波下掩映着几丝阴鸷的寒凉与筹谋的诡谲,他倏而扯出了一抹枭笑,后悄然向宫外走去。
梨春宫,皇上朝会回来,仰躺在榻上,南篱用青葱细指为他按揉着,舒缓着。皇上只觉得神驰意懒,他舒服的闭上了眼,缓缓道,“你果真是个妙人儿!这么久了只有你还陪在朕的身边,若是日后你诞下皇子,朕定封你为侧后!”
南篱顾盼转眄间流露出美艳之姿,她笑意盈盈的开口,那声音娇得似要沁出水来,“妾不要那些虚名,只要长伴君侧,为君解忧就心满意足了……”
这日清晨,林蔚蔚还甜甜的睡着,郑阿春就蹑手蹑脚的来到她床榻前,她悄声的唤着她,“冏冏姐姐,起来了!今日是元日,我们要放爆竹,辟山臊、除恶鬼,还要换桃符!”
林蔚蔚睡眼惺忪,却也乖乖的起身,收拾妥当后,就随阿春一起出来门,来到了院中。院子里又是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主仆老少都欢腾忙碌起来,仆人把杀好的鸡挂在门户上,在门上悬上苇索,贴上神荼、郁垒的画像,并把新的桃符挂在门上,并取下旧的桃符。
郑阿春兴致勃勃地,吟诗到,“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林蔚蔚询问道,“桓将军去参加朝会了?”
郑阿春笑盈盈的瞧着她,“是呀!冏冏姐姐莫急,他等会就会回来了!我们去打灰堆吧!”
‘吃饭睡觉打豆豆!打灰堆又是怎么一回事?’林蔚蔚暗暗犹疑,只见仆婢们用簸箕将将昨夜的灶灰倒在院中的空地上,林廷庥拿着一只木棍,木棍的尾端绑着串起来的钱贯,他召唤着两位小女娘,“冏冏,阿春,快过来打灰堆呀!”
两人异口同声的应着,“好!”
于是他们各自手拿木棍,来来回回的敲打在灰堆上,边打边呼唤着如愿的名字,林蔚蔚瞧着林廷庥与郑阿春,也学他们嘴里唤着如愿的名字,她在心里琢磨,‘这样新的一年就能如愿顺遂了?这打灰堆是古人祈福的一种方式吧!’
一年龄小的婢女悄然问到,“云姬姐姐,这是何意?”
云姬在一旁小声为她解惑,“有个典故,从前有一商贾经过彭蠡湖,青洪君邀请他到家中做客,还问这商贾有什么要求,他都可满足,商贾求如愿,青洪君就送他一名叫如意的婢女。自此以后,这商贾有任何所求,如意都能满足他,可到了某年元日,如愿起晚了,商贾一气之下就打了她,如愿逃到了院子里,跳入灰堆中,就再也没出来,任这商贾用木杖如何敲打,如意也没再出现。”
那年纪小的婢女充满稚气,由衷的感叹到,“若是挨打的婢女都可逃走消失,那就好了。”
云姬言笑晏晏,笑语道,“我们郎主从不苛责婢女,妹妹放心即可!待会儿还有大大的赏赐呢!”
小婢女欢天喜地的,稚嫩的小脸上有种未经雕琢的天真与美好,“真的?太好了!”
津玉巷,娄季姜一家放完了爆竹后正准备用早膳,娄季姜之父娄叔玉瞧着这满桌的珍馐玉盘,由衷的感叹道,“没想到啊!我们不但没有颠沛流离,反而过上了从前那般锦衣玉食的生活,我的女儿可真是能干啊!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老夫这一生,依仗的尽是家中的女郎们啊!”
娄季姜的母亲虞氏也是倍感欣慰,“我们的女儿虽是能干,却也要感谢林家那小女郎,她对我们季姜不离不弃,若不是她的帮衬,我们哪里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娄季姜鬓发如漆,面如芙蓉,她朱唇娇艳,声如清泉,“苾棠却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有挚友如此,是我莫大的福气!新年祈福,我会多多的帮苾棠祈福祝愿的!也愿我们娄家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娄叔玉与虞氏共同应道,“好!我们一起祝愿!”
吴府内,一家人喝了椒柏酒,饮了桃汤,接着是饮屠苏酒和吃胶牙饧。
吴仙嫔把胶牙饧递给吴降仙,“喏,多吃些,把你的牙粘掉!”
吴降仙今日穿了珍珠裙袴,很是绚丽夺目,她瞥了一眼吴仙嫔,美眸中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会粘掉牙?我可不吃这个,这种黏牙的饧,就像你一样,甩不掉,讨人厌,所以你才是吴胶牙!”
这时婢女端上来五辛盘,上面摆放着葱、蒜、韭菜、芸薹,胡荽。
吴仙嫔长相远不如吴降仙出众,但却也是秀眼蛾眉,香腮粉黛,她娇愤道,“接下来吃五辛盘,吃你的五辛盘吧!你这个显眼包!”
吴降仙回怼道,“我显眼总比某人现眼的好!”
吴仙嫔秀眉微蹙,她清眸中闪过几分不悦,她娇嗔着反驳到,“你说我丢人?你山臊恶鬼,你人脸猴身!”
吴降仙也是毫不示弱,“你还如愿呢,钻进灰堆里,看我不打你?”
秘书郎吴覃焦急的看着两个女儿,无奈的叹到,“哎呦,我的两个乖女儿啊!今日是元日,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怎又吵起来了?”
吴降仙之母柳如蕙声音微凛,“在家里如何吵闹都好,只是莫要再去外面大打出手,丢人现眼!若是再有一次,就停了你们的月钱,你们也别想出门了!”
吴仙嫔之母本是吴覃的正室,她去世后吴覃就把柳如蕙抬成了正妻。听到柳如蕙的训斥,两个小女娘终是乖顺了,两人娇滴滴的齐声应到,“是!阿母!”
嵇府内,婢女手持描金蓝琉璃盘,盘上放着柏枝,柿子与橘子,她端着托盘,巧笑着拿到嵇荛跟前,“女郎且看,这柿子与橘子不仅个头大,而且很是新鲜!恐怕宫中朝会上的百事吉都没有我们府的品相呢!”
嵇荛神色明艳,美眸中尽显惬心与骄矜,她声音轻扬流转,“快些帮我打扮,阿父就要回来了!我可不能被众姐妹比了下去!”
婢女盈盈一福,恭敬道,“是!女郎!我们女郎就是不用打扮也是国色天香之姿,这盛禧第一贵女的名号非女郎您莫属!”
嵇荛轻笑着,“就属你嘴甜!”
婢女笑吟吟道,“人家说的可是实话呢!”
陶邺的云母车行至嵇府门口,他状似不经意的撩起车帘,只见嵇府门口的队伍宛如游龙般绵延不绝,这些访客手捧贵礼,为了能见到嵇陟一面竟不惜久等在这里,在这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