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有疑惑，有不解，还有一丝迟疑和不可置信。

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诘问。

到底是哪里讨不得她欢喜？

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她相亲见面的那个人？

时亭一人生中很少会有这种挫败感。

他一生还算顺风顺水。

最大的挫折是高三毕业后的那年奶奶病重，经济压力太大。

但好在之后有朋友的扶持，很快就度过了难关。

但春迎这一关实在难过。

先前他弄不明白春迎为什么会撇下他一人。

如今他搞不懂为什么走不进春迎的心。

真的是她太铁石心肠吗？

时亭一注视着她精致的侧脸。

不是的。

明明她的相亲对象可以入她的眼。

那自己为什么不行呢？

时亭一长久地思考。

直到电梯门应声而开，身边的人想也不想，抬步就走。

他下意识想跟上去。

可脚步一抬，就又停在电梯门口。

追上去以后又能做什么呢？

卑劣地恳求她不要跟别人结婚？还是请求她再考虑自己一下？

时亭一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上位者的姿态也已经锻炼出不少。

他迟钝地思考，跟春迎这样的大小姐交往，真的能用从前那种姿态吗？

他放在大腿侧的右手偷偷捏紧成拳。

这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要派人去打听她的相亲对象是谁。

*

春迎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中嗤笑。

她就说男人果真已经对她没感觉了。

否则也不会在听到她相亲成功后，表现得如此冷淡。

付叔已经提前在地下车库起火等她。

春迎俯首坐在后座，打开手机处理未看的消息。

付叔算她半个长辈。

开车前，付叔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询问：“今天怎么样？”

长辈都爱关注这些，春迎也不甚在意，简略回答：“还行吧。要结婚也凑合。”

付叔有些变了脸色，停了停还是忍不住说教：“结婚怎么能凑合呢？大小姐，再着急结婚，也得找个有感觉的呀。日后还要相对一辈子，没点感情该怎么过？也不是你付叔我想怎么样，但你们小年轻，怎么对自己的结婚大事这么不重视。”

知道他的意思。

倒不是想对自己的感情生活指指点点，顶多只能算是想劝自己找个喜欢的人。

但春迎好一阵子没说话。

付叔没有办法像管教自己的女儿一样再开口劝说她，只能尽职尽责地在前头当好自己的司机。

直到车驶出好一段距离，回头也瞧不见那栋大厦，身后的人才突然出声：“我也想。”

声若细蚊，付叔没听见，也不敢多问。

春迎盯着窗外发呆。

她现在到底对时亭一有没有感情，她是不清楚的。

喜欢吗，可是面对时亭一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当初的悸动。

她似乎找不到最初“追星”成功时的喜悦。

就算如今能再见到他，印象深刻的不过也只是两年前抛下他那天的愧疚。

可是真要说已经不喜欢了吗？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不过倒不算是太令人震惊的事情。

南和本就多雨。

是的，南和本就多雨。

以至于她会在每个雨天，都反反复复地想起，她离开那日，时亭一会过得如何。

雨珠不断地拍打在车窗玻璃，把连街的景色糊成雾，直到水茫茫地再也看不清一切。

春迎收回了视线。

可她还是会忍不住想时亭一。

就算是他在场的场合，也会忍不住用余光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到底能算是怎么一回事？

春迎一时间有点想不通。

片刻后，她突然直起身正了正衣襟。

想不通也没关系。

她会让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都一五一十地消失。

知道她见面结束，付思怡当然要前来八卦一二。

彼时她刚回家，衣服都还没换下。

手机在床头柜震得连声响。

她无奈，只能趿拉着棉质拖鞋，抱着睡衣去看她的消息。

付思怡发的消息很多，但左右看去，中心思想只围绕着“你觉得周程嘉怎么样”这一个问题。

她随手打字回答：“他又给你钱派你来问我了？”

便把手机丢在被窝里，慢悠悠地换下身上繁琐而精致的长裙。

付思怡：[说什么呢！我付思怡是这种人吗！]

付思怡：[话说你俩竟然没加联系方式吗？我说他怎么又来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付思怡：[能给吗能给吗能给吗？大小姐收到请回复，同意扣1，不同意扣个12345678。]

把长裙递给守在外面等候的阿姨，她才坐在床上，重新查看消息。

她微挑眉，反问：[？]

付思怡：[什么？大小姐你竟然同意了是吧？]

[……？]

饶是和付思怡做朋友这么多年，她一时间也想不出对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同意了。

付思怡当然知道她的疑惑，吭哧吭哧捧着手机打字给她解释：[一个“？”就只有一个字符，对应我们小“1”啦。]

春迎：[……]

她盯着手机键盘好一会儿，难得玩心大发。

春迎：[。。。。。。]

春迎：[那这样呢？]

付思怡很快就给出答复：[一个句号一个字符。你竟然扣了六个一，你超爱。]

付思怡：[好的！我知道大小姐你很着急，我现在马上就去发联系方式！]

春迎：[……]

不过这回她倒没多说什么。

她的确还有些事情想跟对方了解一下。

付思怡的办事效率很快。

几乎是在她发出省略号的下一秒，对方的好友申请就弹了出来。

备注写的是：姐姐好，我是周程嘉。

她截图发给付思怡，没做评价。

反倒是付思怡反应激烈。

付思怡：［？？］

付思怡：［他在你面前这么绿茶？］

付思怡：［他平时跟我聊天可不是这个语气！］

付思怡：［大小姐，你可千万别被这种男人给骗了！］

春迎悠哉悠哉地回：［你不是挺想看我跟他结婚么。］

付思怡犹豫再三：［也没有啦……］

她戳戳手指，最后讲了实话：［主要是还是因为只有你俩给我发零花钱。］

春迎翻了个白眼，切开与她聊天的窗口，换到周程嘉那边。

只一分钟没有关注，这边也堆了不少消息。

可在现实中看来，他明明不是走的付思怡那种欢脱多话风。

春迎没什么耐心地扫视而过。

他的消息大多是补充自我介绍时没有提到的点，以及一些他对于结婚后需求的补充。

春迎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寸停了停。

明明她还没答应要跟人结婚呢。

就算看在对方是个弟弟的份上，春迎也姑且还能容忍。

她一字一句拼凑话语：［加你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作品。］

屏幕那头的周程嘉一下有些受宠若惊。

但提到自己的音乐，他的话语多且密，但是春迎想了解的，他都一一给解释清楚。

内容涵括了版权、乐器一系列从外行人角度从零开始的问题。

而创作背景则是她着重想要了解的。

直到给人解释清楚了，他才犹豫问春迎想做什么。

春迎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答复他：［今天听了首你的歌，有点想画画。］

周程嘉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我有这种荣幸吗？］

他也可以成为她的缪斯？

春迎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她作画从来随心所欲。

看着精致的雕塑毫无绘画欲望。

但走在路边，看到落花落满池塘，小狗飞跃扑进主人的怀抱，她却有着用画笔绘下的冲动。

只是一首歌而已。

周程嘉并不能算她的缪斯。

毕竟她曾经真的拥有过缪斯。

春迎想到这里，忽而瞥了一眼床头柜。

……算了，想这些也无用。

*

时亭一派人打探好几天，问遍了南和市上流圈子的人，都没问到春迎的相亲对象是谁。

助理疑心春小姐只是在诓他们老板，他们老板却说对方从来不会骗他。

……恋爱脑。助理恨恨在心里偷骂。

就是这样的恋爱脑，害得他加班了一次又一次。

再次泄恨似的骂一遍老板，他便欢欢喜喜地收下奖金老实去工作。

程衍舟知道他在找人。

毕竟他的助理已经找到他那好几次。

他有些好奇，问了一嘴女生是谁，得到“春迎”的回答后，他才讶异地和许映秋对上了视线。

——最初，好像是许映秋介绍他们认识的……？

有了许映秋这层关系，打探的范围马上扩充到她的朋友圈里。

好在南和市小，学校也不多，打探来打探去，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问到了付思怡那里。

付思怡被问的时候相当懵然。

她怔愣了许久，才小心翼翼询问：“给人介绍相亲不犯法吧？”

打探的人乐了半天，说是有个爱慕春迎已久的人来打探的，不至于是什么不好的事。

于是付思怡一五一十地说了。

而作为交换，她当然是要求对方也把传说中爱慕的人交代出来。

只是这会儿打探的人却结巴。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要问的。”那人犹豫，“不过我可以努努力去帮你问一下。”

付思怡捏着手机，等好半天。

从日出等到日落，树叶都偷偷掉了两片，她才终于重新收到对方的消息。

“问到了一点。”

“好像说是什么咱南和的什么商业大佬。”

“叫时……时什么来着有点忘了，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付思怡错愕：“时亭一？”

“对，时亭一！”

那人坚定了语气，“他拜托他高中朋友帮忙问到我这来的。”

她顿了顿，感觉有些奇怪：“知道人家相亲，为什么不干脆直接问人家和谁相亲啊，非得外边找人脉。”

付思怡灵机一动：“人家太爱了吧。怕女主角躲他？”

打探的人笑了半天：“行，那我就当他爱了。”

挂断电话，付思怡打开和春迎的会话窗，兀自乐了半天。

他这么爱。

她也这么爱。

那他俩岂不是天仙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