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青举刀而下，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顾冕看傻了：“哥？”
拂青把手伸到顾冕面前，略显苍白的指腹上盛着一滴鲜红的血。顾冕看了片刻，不由自主握上了那只手。
骨节分明，带着刚好的温度。
这样完美的手，也会是假的吗？
顾冕沉思着，忽然觉得手中一空，掌心的温度随之移到了唇上。
拂青见顾冕久久不动，以为他是接受不了，便趁其发呆把那滴血抹到了顾冕唇上，随即一抹指腹将伤痕抹去。
顾冕下意识抿了抿唇，回味道：“还挺甜……有点像番茄酱。”
“……你是真饿了。”拂青无奈一笑，递上菜刀说，“那就去做饭吧。”
“啊？”
“啊什么啊，我食材都钓来了，那鱼在水槽里放了三天，我生怕它死了还给它灌了点灵能，就等你来杀了。”
拂青将菜刀塞进顾冕手里，把人拉下床推进厨房。待顾冕回过神来，就已经和水槽里的鱼眼对视上了。
那鱼得了拂青一丝灵能，眼下活泼得跟成精了似的，顾冕一刀下去，那鱼不仅毫发无伤，还跳起来用尾巴甩了顾冕两大嘴巴子。
扒着门偷看的拂青见此情形忍不住笑出了声，下一秒就对上了来自顾冕幽怨的目光。
“咳…”拂青有些心虚地解释，“可能…灵能给多了，成精了吧。”
“……建国后不许成精。”顾冕无奈拿了个盆把那条鱼放进去，“还是放生了吧。”
“不急，它有我的灵能，一时半会死不了。”拂青连鱼带盆放回水槽，推着顾冕往外走，“既然鱼吃不了，那就出去吃吧，回来再放生也不迟。”
顾冕手上还有几万块钱积蓄，本来是孟华君的医疗费，不过现在也不用上了。除去还欠医院的部分，剩下的带拂青吃顿好的不成问题。
不过顾冕这么多年精打细算惯了，综合考虑后他带拂青去了离家附近的自助餐厅，主打一个虽然破费了但也要努力回本。
但很快顾冕就意识到，说回本实在是太低估拂青的战斗力了。
顾冕看着眼前足足摞了半个人高的盘子，斟酌着开口问：“哥，你……还饿吗？”
拂青往嘴里塞了个生菜卷肉，摇头道：“不啊。”
“那你……饱了吗？”
拂青依旧摇头。
拂青活到现在，早就达到了“吸收天地灵气即可活”的境界，不会冷不会饿不会困，但拂青觉得吃喝玩乐乃人生最大乐趣，实在不愿意在这方面委屈自己，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生活作息比顾冕这种年轻人规律多了。
顾冕微微汗颜：“那你这吃不饱也太犯规了……”
拂青看出了顾冕的忧虑，安慰道：“哎呀放心吧，一回生二回熟，我知道分寸了。”
顾冕瞪大眼问：“你不会真吃垮过自助餐厅老板吧？”
“嗯…刚认识谢望峥那会儿他带我吃过一次，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吃完那老板抱着谢望峥嗷嗷哭，我俩整整被扣了三个小时，最后谢望峥按成本价乘了十给老板才放我们走，从那以后就长记性了。”
“有钱真好……欸那这么听起来，你跟…跟那个谁关系一开始似乎还不错啊，怎么后来闹成那样？”
“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付出心却被摔个稀巴烂，落差感太大，接受不了呗。”拂青吸了口橙汁道，“说实话到现在，我已经弄不清我对谢望峥到底是什么感情了。说恨吧我已经报了一箭之仇，跟他两清了。说不恨吧我看见他甚至想起他心里就怪怪……爱情都是这么复杂吗？”
顾冕本来已经吃饱了，听拂青这么说硬是又拿了一块西瓜来啃。
“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这几年常跑医院也明白一个道理，爱情这种东西在现实的悲剧面前是很脆弱的。但毕竟对方是曾经付出身心去爱的人，想要彻底忘记根本不可能，换个环境用时间慢慢冲淡一切，大概是最优解了吧。”
“靠时间冲淡一切吗？”拂青呢喃道，“要真那么容易就好了。”
“什么？”
“没什么。”拂青笑着举杯，“多谢顾老师指点，学到了。”
顾冕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害这算什么指点，大道理谁不会说？你活那么久你肯定……等等，你不会活了几千万年，除了五年前跟那个姓谢的以外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吧？”
“昂？有问题？”
“不会吧？”顾冕一脸不敢置信，“你，活了几千万年，不说别的生物，历史上那么多英雄豪杰，比那个姓谢的强的多了去了，你就没一个看上的？”
“有啊，不过都没来得及仔细认识而已。”
拂青其实不常来陆地，大多时候上岸都逢乱世，他来给地府打白工，不会在一处过多停留。可能今天在吴国看到个顺眼的，明天从蜀国清理完死人回来这人就死了。
如果是逢盛世上岸游玩，那可能今天在长安认识了个春风得意的状元郎，明天行至江南又结识一翩翩公子，后天到敦煌又与异国美男结缘，一天一个下来，真正能让他放在心上记挂超过三天压根没几个。
直到五年前遇见谢望峥。
顾冕吃着瓜评价：“要不是提前知道你因为爱一个人被捅了心窝子，我真要以为你其实是个渣男了。”
“哎呀，一个地方玩完了，当然就要换地方玩，那自然就能认识新的人啦，这不能怪我。”
“长安江南敦煌……大唐三日游？”
“嗯呢。不用羡慕，结契后你现在也可以了。”
提起那道契约，顾冕顿时冒出好几个问题：“话说那个契约是已经签好了吧？那我怎么什么感觉也没有？就连你那张疑似霸王合同的契约书我都还是看不懂。”
“结契只是让你我之间建立一个联系，例如感应彼此位置，使用彼此武器等，灵能是不共享的，你得靠自己修炼才行。等你积攒了自己的灵能，就能看懂契约书啦。”
跟生死契那种霸道的契约不一样，拂青与顾冕结的契只是最普通的那种，没有什么强制性要求，大概作用就是告诉别人这个人归他了，往后生死命数都归他管。
至于将来能否达到继承海境境主的资格，还要靠顾冕自己努力。
拂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沓牌递给顾冕，道：“箴行牌自带灵能，无需再格外灌入，你已经有了我气息，现在能用它了，试试看？”
顾冕接过那几张黑金纸牌，牌的背面画着形态各异的火柴小人，有被雷劈的有被火烧的，还有被打上问号的，抽象中透露着几分不太聪明的可爱。
牌的正面则是一片空白，只有黑色打底。
拂青一口一个往嘴里塞着小蛋糕，给顾冕解释箴行牌的用法：“箴有劝诫之意，箴行就是劝诫不合规矩的行为。箴行牌一共九张，除雷火风水四张带有直接攻击性的牌外，还有形隐遁行形幻灵祝和……欸不能划！”
“啊？”
顾冕手指无意划过一张空白的牌面，下一瞬金色火光从牌中窜出，直冲桌上的烤肉而去！
待火光散去，盘子里的烤肉便成了一堆黑炭。
顾冕默默放下牌，试图转移话题：“那个…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不是还要去地府吗？趁着现在天黑阴气重……”
“再给我拿十盘烤肉来。”拂青核善笑道，“不然我把这盘碳塞你嘴里。”
“……”TAT
明明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那个姓谢的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把他变成恋爱脑的？
…
“有消息了吗？”
办公室里，谢望峥一边通着电话，一边签下了回到公司以来处理的第n份合同交给秘书。
“没。”电话那头传来林燃无奈的声音，“三天前顾冕和…他俩从医院离开后就没了消息，医院那边这几天打了几次顾冕的电话都没人接。”
“嗯，知道了，辛苦你再帮我盯几天。”
“害，这都是小事，不过望峥……”林燃顿了顿，“你身体还没康复就回公司，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死不了。”
“我知道，你与拂青有个什么契绑着，他不死你就不会死。可是望峥，你觉得他会允许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要是他哪天单方面解约，你不知情，那不就……”
谢望峥笃定道：“不会的，拂青他不是那种人。”
林燃恨铁不成钢道：“他就不是个人！你知道他能做出来什么吗？我都不知道第多少次说这些话了，你不觉得他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有问题吗？按他的说法，他是这个世界的神，一个人类还没诞生之前就存在的神，你知道他本体究竟是什么东西吗？他活了那么久，怎么就偏偏对你动了心？你是怎么打过古往今来所有人让他动心的？你想过吗？”
“我……”
“小言当初的比喻很有道理，他一个男频玄幻文主角跟你这个女频都市文主角压根不是一个频道的，你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你数数你认识他后发生了多少事？不管真相怎样，你都不能否认谢伯父就是因为他才遭受了那样的无妄之灾，他就是……”
“够了。”谢望峥厉声打断林燃，“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说句实话，我觉得你已经被他蛊惑到不是你了。他死了五年，你疯了五年，可他活了后直接弃你而去，很明显心里已经就没有你了，你还……”
谢望峥阴着脸挂了电话，把人拉入黑名单后将手机丢到一边。
但林燃的话依旧回荡在耳边，挥之不去。
他弃你而去。
他心里已经没有你了。
“他的心都是我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我……”谢望峥自言自语着，如云雾般的灵能渐渐裹上手掌，给他冰凉的掌心带来了一丝温度。
拂青的灵能不比他本人的手，见了血后那份温暖便不复存在。
谢望峥咬着牙，发力将胸前皮肉撕扯开，露出了血淋淋、空荡荡的胸腔。
本该是心脏的地方却一片空白，只有一颗被血管缠绕着漆黑的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