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扯到两国邦交,苏和不得不快速地盘算当前的局势:半年前,大魏的细作带回来消息,说叱咤风云的镇北大将云睿城已死,并且大魏对外封锁了消息。
此消息带回,北然朝堂上下欢喜若狂。但是大汗却说,此消息真实与否有待考证。就算云睿城已死,但云睿城之子云澈早已盛名在外,每次随父出战,也必是得力的助手。此子不仅骁勇善战,且是布兵高手,亦不容小觑。
于是苏和自荐,去大魏探看云睿城去世消息的虚实,并准备借机拿边防驻军图以获得战场先机,以斟酌大魏驻军之策;如若消息真实,此时出师大魏正是最佳良机。
就在几个月前,苏和便亲自来到了中原一趟。只是边防图没有拿到,战事也因为诸多因素失利。
如今只能求和暂缓战事。
在这关键时期,竟然带有北然剧毒的刺客刺杀云澈,如果不是因为今日知道此事,他们还不清楚北然内乱部落仍不死心。只是云澈他们并不知真实内情,他们只会以为是北然派人刺杀大魏的得力将军,于是大魏和北然的矛盾加剧,议和的事宜将会有诸多掣肘。
然而,在这洛都云城,想借此事挑起北然和大魏矛盾只是其一,借刀杀人是第二。
此事,究竟是大魏中的谁在勾结北然旧部,设计了这目的重重的阴谋?在这样的阴谋之下,不只是云澈和北然王氏,还有两族之间的苍生黎民都会被利用,成为他们成就私欲的工具。
苏和的眉头不由紧皱,“桑起,现在你立刻回去,到汗宫去取玄石草解药。”
桑起从来都是听令即行,于是立马就准备动身。
“王子殿下,且慢。”穆哲察云:“玄石草是汗宫的奇珍解药,异常宝贵,如果大汗要是知道,您为了救一个大魏的普通女子,是不可能同意的。”
“对啊对啊,王子。”桑起一听是这个理,赶紧懵懂地点着头附和道。
“让你去你就去!她不是普通女子,说不定,说不定,她会是你未来的女主人。”苏和的眼睛忽然闪过柔和的光芒,脸上的决绝却让穆哲察欲言又止。
“还有,我让你置办的园子,办好了吗?”苏和叫住欲出门的桑起问道。
桑起转身回来,“找好了找好了,王子,虽说园子不像草原那么敞亮,但是还可以骑二十匹马到处游走。陈设一应俱全,现在就可以过去。”苏和扶额咂舌,这桑起似乎不知道在寸土寸金的洛都,二十匹马能游走的园子是谓多大,又是多金贵.....罢了,罢了,还是不问为好。
“王子王子,您知道吗?这个园子门口有两棵很大的海棠树!属下不认识海棠树,专门找人问了也确定了,那可是百年海棠,您一定喜欢。”桑起对自己置办的这件事情非常满意,虽不知主子为什么如此心仪海棠,定要置办有海棠树的园子,但还是非常利索地把事办好了。“王子王子,您准备怎么赏我?”
“赏你?”苏和扶额故作沉思状,而后缓缓转过头来,“赏你两条鞭腿回北然取解药,行不行啊?”苏和就要抬起飞腿,桑起见状,自然地一溜烟遁了。
人走后,苏和想象着此刻——月华如练,海棠树下斑驳的光影稀疏,定如那年在远山夜辉之中,竹林海棠互为邻,静好。
本以为找一处海棠园可解故时之念,殊不知上天竟如此眷顾他的挂念,今日就被垂怜,真真切切看到常在梦中徘徊的如璧朱颜,由以前的模糊,遥远,到如今的清晰,甚至触手可及。上天此等安排,定是在鼓励自己去追寻,以抚慰这长久的挂牵。
很多绵长的念,只一眼便可定。
当时明月照,曾照彩云归。
——
清王府
月辉如水,云澈长衫而立,“你确定上次入府窃取驻军边防图的是他吗?”
逸风道:“鸣桥机关微动,但那苏和似乎已经开始准备应对机关,甚至本能性地避开机关桥面。属下确定他一定来过王府。”
“王府鸣桥机关乃鲁氏所建,世上仅此一处,别处不可能有这样的机关。看来,这个苏和要好好的应对了。”
桥面机关,是王府后来新修缮的时候,添加的阵法机关设计,这个鸣桥是通向王府密室的必经之路。只要在危急时刻打开桥面机关,桥面铺设的石块移位换地,一般功夫的人是逃不出这个桥面的,最后只能落水或是被桥下的暗箭所伤。
此次宴席之前,云澈让逸风把桥面机关打开,是因为上次王府密室被刺客闯入,后被击退的时候路过鸣桥,被鸣桥的机关所伤,如果确定是当时的刺客,那么再次路过鸣桥的时候,机关只要微动,一定会因为人的本能避开当时的机关踩踏位置,就算不是刻意,也会有所端倪。
“可是,公子,落溪姑娘...”
“是以,落溪的伤,只能靠苏和了,这件事暂且不跟他计较罢。”云澈怅然道,“走吧,我去给落溪换药。”
“公子,这么晚了,落溪姑娘兴许已经睡下了,而且,今天你给她的解药可以暂时压制她的毒性,明天再换也不迟。”
“越发地没规矩,我需要你来吩咐我怎么做事吗?”云澈转身过来,看着已然埋头不语的逸风说道:“跟我过去。”
——
“王爷”门口侍女通报,雨彩晴湖赶紧去门口行礼。
“姑娘歇了吗?”
“姑娘在榻上看书呢”
...
云澈赶到的时候,其实落溪已经洗漱完躺下了,但是白天睡多了,困意不浓,手里拿着一本书在打发时间。这会,听到云澈和晴湖的对话,知道是云澈过来了,便赶紧丢下手里的书,佯装睡去。
只听见脚步声近入床前,一阵熟悉的熏香暗暗袭来,还有酒香伴随,应是今晚在席间喝了不少酒。
落溪感觉到有气息和酒香如云铺下来,好像...云澈的身体在朝她的榻上倾覆而下,落溪紧闭着双眼,却无法阻止涨红的小脸和通通的心跳。
但是,空气突然安静,气息也停滞未下。
他到底在干嘛?落溪猜想,她紧闭着的双眼,因为假装睡觉而用力过度,睫毛有些颤颤发抖。
为什么还不走?装的好难受。
“要怎么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今日有些微醺的云澈饶有兴趣地盯着落溪的睫毛,和涨红的脸颊,“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盯着她,让她自己难受。”
落溪一听,心里有些恼火,索性不装了,便转过身来就要起身,刚要起身,就迎上了一张俊美无暇的脸庞,墨画一般的眉没有凌厉张扬,虽然浓密却很优雅;眸光清澈明亮却深沉,如往常一样透着满满的聪慧和深邃的内心,只是此刻多了那么一份柔情;高挺的鼻梁在烛光之下侧到脸庞的暗影像是耸立的山峰,坚毅秀美;微微上扬的薄唇透露着些许玩味,和平素的清风神采大不相同。
这是落溪第一次这么清晰又亲近地去看清云澈。
真的是好看啊。落溪在心底惊叹。
这... 鼻翼就要触碰,面庞相对如此相近......刚刚专顾欣赏云澈的容颜,原来自己也是这般被对面的人端详啊。
意识到如此亲近,落溪紧张地赶紧把脸迈向一边:“公子你是如此轻浮之人呢!”
“你不是睡熟了吗?这会还知道诽谤本公子?”云澈从眼前低眉娇羞的精致脸庞收起贪心的眼神,反问道,但是身子依然半倾在落溪身上。
落溪那绯色的面颊愈发滚烫红润,本来还未起身,便想要顺势躺下,不再理会,哪知身子还未挨近床褥,就被有力的膀臂再度托起。
现在,她已经直直地坐着了!
“公子!”不能不生气,因为她是女子!不能恼怒,因为他是主子!她只能带着恼愠的语气稍加娇嗔说道。
“还未换药就要躺睡,是想半夜毒发身亡吗?”云澈松开手,站起身来。
“公子那会不是给我吃了药吗?我困了,不想换药,太疼了影响睡觉。”落溪又想躺下。
“坐好了”一句厉声,让落溪瞬间乖乖就范,直直等着云澈换药。
药效尽失,药布已被渗出的血水浸湿,落溪再次忍着剧痛,额上的汗珠滴落在云澈的手臂上,他的内心突然像是被生生扯了一下,如此的疼痛如此的难忍,和父亲去世时候的痛苦不一样,和战场失利的愤怒不一样,和看见士兵牺牲内心的悲悯无奈不一样......是深深的疼痛,是恨不得自己去承受强她十倍不止百倍不止的不疼,只要她不再疼......
等换好了药,落溪已经像往日一样面色泛白半躺着了,云澈想起来当天来诊断的医师说道此毒是针对北然钢筋铁骨的体质研制的,带给生者的疼痛是噬骨剜髓锥心之痛,就算是壮年强者也要哭爹喊娘的。
落溪已经承受了太多次,虽然每次都竭力强忍,可每次换药或者毒发后总是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就可以想象到她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疼痛折磨。
‘赶紧想办法拿解药,不能再耽搁了,’云澈攥紧手掌心里暗想,沉思了片刻。
落溪此刻浑身冷汗,看着眼前的云澈一直沉思不动,勉强莞尔自嘲:“公子,落溪此刻一定很难看吧?因为我看公子您脸上冷的能拧出水来。”
落溪的话让云澈回过神来。
落溪发现,这云澈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清雅淡定,轻雾弥漫,丝丝缕缕的忧伤仿佛要溢出来。
落溪看到云澈这般难过的表情,不知是为何,便不自觉地想要微笑讨好:“公子今日劳乏一天,时候不早了,您早点回去歇着吧。落溪多谢公子这么晚还记挂落溪的伤势。”边说还准备起身行礼相送。
云澈眼睛里丝丝缕缕的浓雾消散开来,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定睛看向落溪,突增睥睨傲然:“这里是我的寝卧,你现在仗着对我有护驾之功,莫还想对我颐指气使不成,要撵我回去?”
额。榻边的烛火瞬间晃出了落溪始料未及的惊讶: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