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大雪,书信也被耽搁了好几日,送来时,叶念菀正在假山的亭子上吹风。
严伯抻着脖子喊道,“姑娘,来信了。”
“好,严伯你放在下面的石头上就好。”
好久都没人来给她送信了,说不定是她师父的呢。
阵阵清凉袭来,她的碎发随着风而飘动。
她不安地瞧着下面的书信,生怕下一刻就会被风给吹走。
忙从上面跳了下来,突然呼啦一声,她的衣服被一块尖尖的石头当即给划了一个大口子。
打开信一瞧,居然是她母亲。
对于舅舅家的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两句,然后就是叮嘱她照顾好外祖母。
其实她早已接手了,也全都将他们安排好了。
只不过现实却乱成了一锅粥,她甚至有时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收好信,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还要赶紧给琴少扬找个活做,书不愿读,自然要想些谋生的路。
这些日子,叶念菀是将城内较繁华的地段都跑了个遍,适合他的也挑了几个出来。
她将信塞到荷包里,把扯坏的衣袖给系了起来。
走在廊下,丫鬟们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手上拿的东西给扔出来。
而在旁边拉架的几人也是焦急万分,一旦被发现,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叶念菀站在门旁就冷眼瞧着,一句话也不说。
“你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没说错啊,咱们夫人不在家,老夫人来了,怎么就做不了这个家的主。”
“你到底是叶家的丫鬟,这个家还姓叶,岂容旁人鸠占鹊巢。”
几个丫鬟间的互相撕扯,听得她忍不住想笑。
不用细问,今日这事肯定又和她的外祖母脱不了干系。
就在几人正要动手时,一阵鼓掌声从门口处传来。
众人还不知道是叶念菀来了,纷纷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
“府上最忌嚼舌根生事,如今都打到了我面前,严伯,你说该如何处置呢?”
“回姑娘的话,轻则二十大板,重则逐出府邸,永不录用。”
严伯低沉的声音惹得几人纷纷瑟瑟发抖,可叶念菀却不着急。
扫视了一圈,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叶念菀整个人倚靠在柱子,从前看着母亲管理手下的兵将,是何等的果断。
她自当也学得几分来,“原也不过是下人吵架拌嘴的事,可偏偏你们是个是非不清的,身在将军府,拿的是将军府的俸禄。”
紧接着,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意一抬手,“主闹事者打十板子,赶出府,其余闹事者,同样十板子,罚没三月月银。”
“姑娘饶命啊!”一时间,丫鬟们齐刷刷地喊道,而叶念菀冷眼瞧了那被收买之人,“尤其是她,将身契拿来我过目了才处置。”
随着严伯的一声是,几人被小厮拖拽了下去。
来都城这么久,舅舅舅母不曾来一封书信问候情况,而派去调查的人也只查到是欠了赌坊的钱。
屋子田产全数被抵了出去,只得让外祖母带着孩子来府上暂住。
紫汀院内。
叶念菀再次做了心理建设,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外祖母,舅舅最近可有消息?”
一说到这事,她眼泪汪汪的很是让人心疼,“唉,可别说了,两个人都不管事,还得让你母亲出面说说他。”
“母亲正在边关,实在无法分心来管这些事,还不如将舅舅舅母都聚在一起,也好商讨商讨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才是,如此躲下去,也不是法子。”
她摩挲着杯壁,细微处一个缺口险些划伤指腹,她沿着那缺口慢慢移动。
眸子里一丝不悦闪过,捎带着狠狠地瞪了一眼瘫坐在对面之人。
“吃住自是不愁,还望表弟不要太过分的好。”
她重重地将杯子一摔,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秦少扬身子一抖,斜躺着的身子立马坐正了不少。
“念菀,你在说些什么?你表弟虽学无所成,但人品尚可,怎么就入不得你的眼了。”
若不是有外祖母说这些,她还真不知道这人品尚可竟可以这样用。
而一旁突然正襟端坐的秦少扬眼神闪躲不已,搭在椅子上的手不安地直冒汗。
“若是不想让我们住在你家就直说,何必整这些弯弯绕。”
叶念菀向来不是个乱琢磨的人,然而现下也不过是在闲聊,却不想外祖母会如此说。
一时间,她气被堵在了心口,“染指府上丫鬟,挑唆发生矛盾,这院子到底还是将军府的,秦少扬,你敢说这些事和你无关?”
“那是她自己往我身上贴。”
瞧着他眉眼间那点点侥幸,叶念菀的巴掌停在了半空,“贴,贴你……”最后的几个字未能说出口。
她轻喊了声严伯,随后六个丫鬟就整齐地站在门前。
不比于以往的挑选标准,她们手上都是会点功夫的。
“奴婢参见姑娘。”
叶念菀满意一笑,转而道:“原本伺候你们的人已经被我全数发卖,这些是我精心为你们挑选的,若再生事,还请移居别院。”
人前如何和睦都阻碍不了背后的各种冷箭。
交代完一切,她起身离开的脚步一顿,只因身后的秦少扬此刻正张牙舞爪要她的命。
口口声声说着她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严伯驻足凝视身后人许久。
转而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严伯,各处送来的礼可都登记造册了?”
“是了,姑娘。”
原也本就没多少,先前来往的一些,皆因皇帝的态度而纷纷断了来往。
匆匆从别院出来,叶念菀未做半刻停留。
府上丫鬟有孕,放在都城内确实不稀奇,大可收入房内。
一路绕来绕去,四下无人处,她理了理思绪,推门而入。
坐在床前的女子慌张往身后藏着什么,见是她,眼神瞬间飘忽不定。
“巧儿,你入府也有七八年了,府上的规矩可忘了?”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虽说出府是能拿回身契,可谁不想为了自己拼一把呢。”她端坐了身子,摆出来一副夫人款。
又继续道:“姑娘是大家闺秀,怎会理解我们这些做丫鬟的苦,年岁过了,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秦少扬也不过是暂住在府上,最后要去哪里还未定夺,你怀有身孕确定要跟着他奔波?”
听到此,巧儿担忧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沉默良久未发一言。
叶念菀轻叹了口气,原以为秦少扬是骗巧儿来恶心自己。
府医回家探亲才刚走,外面的大夫她一时又放心不下,看来现下是真的了。
“现在你回家去也不过是一顿数落,暂时先在府上待着,三日后给我一个答复。”
如果想用孩子绑住一个男人,那是最愚蠢不过的办法。
可最后选择的权还是交给了巧儿自己。
凉意渐起,她将斗篷裹了裹,在花园里驻足良久,紧闭着双眼缓缓抬起了头来。
竟是些不省心的,凉意逐渐侵入心口,如今都城内尚且有人在抓她家把柄,一事发恐万事出。
忽而,她猛然睁眼。
偌大的伞下站了两人,叶念菀吃惊地眨巴着双眸。
“你怎么来了?这么快就出宫了?”
越是年关天越冷,少女那略施粉黛的脸上泛着微红,时不时地从斗篷下拿出手来抚摸着脸颊。
萧宸翊没有回答,“都冻成这样了,还贪玩站在外面。”
“你不也是!”她浅浅一笑,超前迈了迈步子,而萧宸翊很自觉地打着伞跟了上来。
“请你吃茶的事就先耽搁着,待年后再说。”
层层薄雪浮在小路石头上,斗篷轻轻扫过,便都飞了起来。
轻飘飘间却点缀在了衣角边上,沾染片刻,随风而动。
撑伞之人垂眸瞧了瞧稍稍慢他几步的人,边说边放慢了步子,“这几日你表弟可有出府过?”
叶念菀步子一顿,那伞明晃晃地掠过了她。
她带着稍有疑问的语气问道:“他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怎的没人找上门来!”
还是说被他们给拦住了,故意瞒着不让她知道。
身上霎时间冷飕飕的,此刻她真想抱着一个大暖炉。
都城不比外面,萧宸翊都注意到了,势必不会是小事。
这时,撑伞之人甚是淡定地退了半步,将伞尽数倾向了她,“此事不可细说,你且提醒着他,别在城内乱逛,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可能会牵连身边的人。”
“若是真连累了叶府,我自不会管。”
人人都认为亲人之事必得倾尽所有来帮扶,不然就是没良心,冷酷无情,各种道德绑架接踵而至。
前脚刚迈进喝茶的地儿,侯府的帖子便早早地等在了前厅。
来人是侯府的管家,上来先是朝着两人微微颔首行了一礼,“叶姑娘,我家侯爷有请到府上一叙。”
叶念菀自知记忆未有错乱,实在不知和这侯爷有何瓜葛。
她疑惑不已结果帖子,转而又瞧了萧宸翊一眼,他的眸光深邃,神色未有半分变化,难道与这安远侯他也十分熟络?
“叶府与侯府好似没有来往,侯爷莫非是弄错了,这总是要弄清楚了才能去的呀。”
“叶姑娘说笑了,侯爷正是邀您一叙,此刻正在府上等着,还望姑娘前去。”
见是推不的,差人将侯府的人规规矩矩地送了出去。
然后她立马回屋更衣梳妆,这等侯爵之家,规矩多得很,宁可早到,也不可迟迟让主家等着。
马车前,她给自己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一手微微将裙子提起,一手扶着门框上马车。
忽而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
“我在外面等着,应付不来我自会进去。”
叶念菀撅了噘嘴,“侯府岂是你想进就进的,又不是沈世子的府邸。”
嘴上虽调侃他,可她心里亦是打怵,都说侯府怪得很,一到晚上就有黑影进出,偌大的府邸尽管有灯数盏,却还是照不亮整个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