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渡漠然看了他一眼,薄唇抿着锋利的弧度。
接着一个「寂」。
直接把宋溪亭还在嘚啵嘚的嘴给封了。
宋溪亭:……
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用眼睛牢牢盯着他。
不愧是武神转世,果然仙风道骨,一身正气!
要勾引这种人……属实有点挑战。
“大师兄?!”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
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是白日在客栈的几名修士。
宋溪亭竖起耳朵听他们交谈。
“方才我察觉外间有异,便把师兄弟们都叫起来准备一同出来查看,没想到遇到了几团鬼火。”看见陈争渡,纪哲微微松了口气。
在这的大都是剑宗资历尚浅的弟子,境界最高的也才金丹中期。
路上他们与鬼火交战时,纪哲一边对付鬼火一边保护师弟师妹,颇有点分身乏术,现在有陈争渡在,他肩上的压力才算小了些。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不像普通鬼火,普通鬼火呈绿色,但刚才那些却是红色的。”纪哲停顿了下,似乎在考虑怎么措辞,“而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鬼火隐隐带了一丝……魔煞之气。”
说到“魔煞之气”,众人脸上均露出了凝重之色。
此番纪哲带年轻弟子下山历练,回师门途经长水镇时发现“鬼火”,便想着顺手解决一下,谁能知道这么难缠!
“还好大师兄回来及时,否则凭我们几个,恐怕不是对手。”
那鬼东西繁殖速度极快,连修仙之人都只能堪堪自保,如果它们攻击镇上的凡人……简直不敢想象!
“腐蜣。”
这声音低而沉,被无边的夜色浸染,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意。
偷听正起劲的宋溪亭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身上的衣服是借了赵大哥的,粗布麻衫,根本抵御不了冬夜的寒风,喷嚏汹涌袭来,却因为张不开嘴只能委屈巴巴忍回去。
宋溪亭心中叫苦连天。
你们商量归商量,把我定在这干什么呀?
这时手中绳子松动,大黄挣脱桎梏,围着陈争渡嗅了一圈,旋即冲他厉声尖吠。
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七看着宋溪亭熟悉的背影轻轻“咦”了声。
小师妹则指着狗骂道:“小畜生,你乱叫什么呢!”
宋溪亭默默在心中给大黄竖了个大拇指,心说:狗哥威武!
纪哲视线扫过宋溪亭,又看了眼陈争渡脚边的狗,问道:“大师兄,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陈争渡垂下眼睫,从乾坤袋取出一小截烧得黑灰的箭镞。
嗅到熟悉的气味,大黄从喉咙里呜咽好几声,默默趴在地上不动了。
“大师兄所说的腐蜣,是魔界特有的毒虫,依赖魔气生存,但魔族早在万年前就被封印于蛮荒界中——腐蜣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长水镇?”纪哲眉头紧锁。
事关魔族,兹事体大,必须立刻禀明剑宗!
“此事由我全权处置,尔等先行返回师门。”
陈争渡语气平静,但剑宗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大师兄说的话向来不容辩驳。
纪哲还想争辩什么,但旁边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咽下一口气:“既如此,大师兄千万小心!”
纪哲带着众弟子离开。
陈争渡转过身,仿佛才记起后面有个人似的,沉默几秒解开了宋溪亭的禁令。
宋溪亭依旧站着没动。
就在陈争渡目不斜视和他擦肩而过时,宋溪亭才张了张嘴:“箭簇主人呢?”
一贯舌灿莲花的宋溪亭难得在说话时感到喉咙麻木滞涩。
以至于忘了手掌锥心的刺痛。
宋溪亭当小鬼时从来没受过谁的关照,赵大哥是他还阳后碰到的第一个好人。
不图回报,分文不取。
只是看他可怜,便将他领回了家,不至于让他在外面挨饿受冻。
宋溪亭虽是个自私的人,却也是真心实意感激对方。
陈争渡直白道:“死了。”
“……在哪?”
“西郊山林。”
“那你能带我去吗?”
宋溪亭捡起绳子,大黄很有灵性地站了起来,一人一狗眼巴巴看着陈争渡,又可怜又无助。
陈争渡本不欲和凡人牵扯过多,凡人多愁善感,与他而言徒增累赘。
可是他手指捏着那道箭簇,冰冷坚硬的触感缓慢袭遍全身,那句拒绝之言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跟上。”
陈争渡率先走在前面。
宋溪亭揉了揉酸胀的膝盖,牵着大黄,刚迈出去一步,脑门就稳准狠砸上陈争渡宽阔的后背。
“……”宋溪亭尴尬解释道,“对不起啊仙士,我那什么,从小腿脚不便。”
陈争渡没说什么,大约是懒得跟他废话。
随手一探,取来根三尺长短的树枝,示意宋溪亭站上去。
有生之年头回御木飞行,宋溪亭眼睛直发亮,这可比他走着去快太多了!
他抱起大黄站在上面,树枝稳稳升到半空,然后“咻”得一声,如离弦的箭般飞射出去。
半盏茶的功夫,宋溪亭抵达西郊山林。
甫一落地,他就抱着一根树干吐得昏天地暗。
大黄则直接四脚朝天瘫倒在旁。
一人一狗好不狼狈。
哆哆嗦嗦把胃里东西吐干净了,宋溪亭才有力气爬起来,眼角绯红地看着陈争渡,咬牙生硬地夸了一句:“哥哥真厉害!”
陈争渡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双黑眸全是冷淡疏离,根本不在意宋溪亭的恭维,沉默得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宋溪亭的灯笼早落在镇口了,这会儿只能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环视周围。
四下一片寂静。
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这山林中确实有人出没过的痕迹,地上覆着杂乱的脚印,树干和草丛中有人设过简易的陷阱。
除此以外,半片衣物都找不到了。
很难想象一个大活人,出门时好好的,如今却无声无息消失在这种地方。
“那个叫腐蜣的东西,是不是碰了就会被烧得一干二净啊?”宋溪亭仰头问他。
“沾之即蚀。”陈争渡道。
“那哥哥果然救了我一命,不然我也得死了吧?”
宋溪亭想起自己去拍腐蜣的情景,不由有点后怕。
他好不容易活过来,差点又死回去了。
陈争渡不答。
宋溪亭用余光偷偷打量他一眼。
心里盘算着用“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的借口,是不是太直接了,万一对方直接扔下他就走,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事关乎他的永生大计,必须好生筹谋。
宋溪亭承认自己是个胆小又自私的人,丢在芸芸众生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魔族会不会冲破封印与他无关,三界六道如何他也不关心。
他只是不想再做回孤魂野鬼,四处飘零,不知哪一天魂魄就会烟消云散,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他无声扯了扯唇角,垂下目光。
最初难捱的灼痛逐渐散去,「天道」留下的两个字化为红点,像一颗无伤大雅的小痣落在腕心。
疼是不疼了,却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
既然已经找到要攻略的转世之人,那他待在长水镇显然不是办法,势必要找机会接近对方。
“仙士恩人,你这么厉害,要不收我为徒,教我法术吧?”宋溪亭捡起树枝,像模像样横在胸前一扫,提议道,“要是我学会了法术,就能保护像赵大哥一样的人了,还能保护你。”
但这个计划显然没这么容易实现。
陈争渡转身就走,冷酷无情:“我不收徒。”
“哎,等等……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认识回去的路啊!”
宋溪亭急得跳脚,可惜对方压根不理他,转瞬没了踪迹。
大黄呜呜叫着蹭到他身边,宋溪亭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狗头,忽然想到赵大哥留下的遗物箭簇被人拿走了。
那他用什么立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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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争渡直捣腐蜣生息之地。
这些腐蜣只灵智未开,解决起来并不麻烦,倒是山壑下泄露的魔气略微棘手。
还没走到崖边,浓重的煞气便扑面而来。
陈争渡低头俯瞰崖底,嶙峋戈壁下笼罩着浓墨似的黑气,可视度不高。
耳边萦绕鬼哭狼嚎的声音挥之不去,世间众生畏惧的心魔露出险恶爪牙,欲将立于云端之人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陈争渡面容冷峻,不妄剑出鞘半寸。
蓬勃剑意如惊涛骇浪,携霸道之势悍然斩断蔓延到崖边的黑雾!
紧接着,金光刺破天际,一柄巨大的长剑虚影于九天直插山壑,仓皇逃窜的黑雾被顷刻间一扫而空。
彻底驱散魔气后,陈争渡布下封印,再次返回林中。
原以为那少年早已回家,不料他找到对方的时候,少年和狗正蹲在一个小土坑前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什么。
陈争渡走上前,刚想出声。
下一秒,少年解开衣带,当着他的面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陈争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