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感意外:“两个都是?”
“两个都是。”阮之秋语气相当确定,“而且经过我更深入的了解,又得知,很多失踪的人虽然刚回来时表现得十分异常,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大多数人的情况都会逐渐减轻。还有年轻人被父母送到城市里接受系统治疗,听说已经与普通人无异,能够正常工作生活了。”
“如果是魂灵受创,不可能通过自然手段恢复到最初的。”
“也就是说,这些人的异常,不是因为魂灵受伤。”
我略感费解地皱起眉,“他们只是单纯因灵域中的经历受到了刺激。”
其实这也未必不合情理。
毕竟对于大多数灵域来说,吸引人类进入,所图谋的就是人类的情绪。毕竟情绪是灵力的来源,更多人的情绪变化,便可以令灵域从中吸收转化到足够的灵力。
总而言之,灵域吸收人类进入,并利用各种方式激起其情绪的变化,就是灵域这种存在最基本的运转方式。我之前所进入的种种灵域,虽然形式上差别巨大,但在这点上都是一致的。
而现在根据阮之秋所说,看起来存在在附近的这个灵域虽然也会激起人类极大的情绪变化,已致其精神失常——但这个灵域某种意义上似乎又存在些许底线,居然还会将人类再度放回来,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伤害过人类的魂灵。
这令我又想起了那个不曾杀死误入灵域女性的石娅。但或许只是因为她失去记忆的心中,只存在着对类似家暴父亲的人类的憎恨,所以她杀死无辜中年男性时也没有手软过。
和这个“心慈手软”的灵域仍然有着相当区别。
我正在心中开着小差,阮之秋好像看透了我在想什么,提醒道:“这个灵域并不是不伤害人类。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失踪的人,并不是全部可以回来的。”
“还有少数人,失踪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收回这个之前对这个灵域相对乐观的推测。”
我继续道,“此外还有一点。失踪情况是从十多年前开始的,但是这种失踪人又精神恍惚地回到村子的情况,则是在六七年前才发生的。”
“如果说他们在灵域里待了一年的时间,那么最初进入灵域的时间,也就是八年前。”
“也就是八二一事件发生,我死亡之后。”
阮之秋点了点头:“对,这一点也引起了驱协的重视,我听说他们针对这个调查过。但是既然情况没有改善,也没有公布相关情况,那就说明,他们并没有调查出来什么结果。”
“毕竟,一般来说,在确认残灵或者灵域解除、确定事件不存在危机后,一般都会将保密解除。毕竟留给驱灵师更多可参考资料,也有利于驱灵事业整体的发展。”
阮之秋用手托着腮帮,悠悠地感慨道:“毕竟这几十年来,残灵事件无论是数量还是严重程度,都是在不断增加的。驱灵师虽然也越来越多,但总体还是可以称之为紧张。我看驱协就很重视这种情况,只要有利于发展的事情,他们不会不做。”
我第一次听到“不断增加”的总体描述,毕竟我是一个缺少消息来源的宅家残灵,最熟悉的人类驱灵师还是一个缺少聊天爱好的闷葫芦。
“不断增加,有什么特别原因吗?”我下意识地问道。
阮之秋转头看我,十分确定地回道:“没有。”
“唔……”我想了想,“所以,就只是一种自然发展的趋势罢了?”
“毕竟社会在发展,人类的生活越多样,情绪就越丰富,加上人口数量增加,这都是灵力总体增长的原因。”
“灵力的存在越浓郁,残灵出现并发展的概率越大,速度越快。”说到这里,我也看向阮之秋,“不过相对而言,也应该催生更多驱灵师。两者应该有一个动态平衡才对?”
我们对视两秒,阮之秋看着我嗤嗤地笑了两下,令我不明所以。
“很久没见到姐姐这样一本正经地分析一些没什么用的话了,感觉很亲切。”她解释道。
我恼羞成怒:“怎么就没用了,从宏观角度看问题也是……”
“好的,很有用。”阮之秋迅速服软,令我有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她却摆出略微正经的表情,“其实驱灵师减少的原因也很简单,很多觉醒了灵能力的人都不愿意做驱灵师。”
“再怎么样,这都是一份高危险工作。对于以前生活条件差些的人来说,为了混一口饭吃,危险的职业也能够接受。现代社会嘛,选择那么多,一份死亡率偏高的职业,实在不符合大多数人的职业规划。”
说来也是。我想起任谊电话里对我的诉苦,他的家人便很不支持他做驱灵师——作为父母有这种担忧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了。
我于是好奇问道:“那你做驱灵师的原因呢?”
“啊,”阮之秋似乎愣了一下,片刻才扬起笑容道,“当然是因为帅啦。你不觉得当驱灵师很帅气么?”
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笑得有些心虚。
我对这个答案不能完全理解,大概是因为我至今还没有遇到异常帅气令我心潮澎湃的驱灵师——至于姚千和乐语在长相上确实也能说是英俊,但抛去职业,他们的长相本来就是这样的,并不太因为职业而加分多少。
本来话题进行到这里,应当聊到我为什么要当驱灵师了。只是我也不太清楚我作为人类时,到底为什么走上了这条道路,甚至于还是年纪尚轻时便入行多年。
但如果是这样倒也好理解了,少年时期很多人都有英雄梦想,对使用灵能力对付残灵感到十分热衷以至于将其当做职业,实在是非常正常。
我正对自己生前思路进行揣测,阮之秋突然道:“至于姐姐为什么要做驱灵师,这个我也知道的,你和我说过。”
我来了兴趣:“什么?”
“你说自己喜欢帮助他人的感觉。”阮之秋道,“你希望能救很多人。”
我不由得为自己年轻时的中二发言感到些许羞耻,如果我是一个人类,现在多半会觉得脸上发烫。
“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记那么详细了。”我说。
第二天一早,我们谢过留我们住宿的人家,又在村里问了问情况,接着开车朝着失踪人数最多的区域而去。深入到森林附近,也已经没有合适的道路,阮之秋和我只好下车步行。
“这里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阮之秋这样说道,“我想,驱协中心应该也是。”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我也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之前这么多次都缺乏结果,我们此行能够有所收获的可能性自然也不算大。
但既然我要开始调查此事,这里便是一个绕不开的地方。
我倒是莫名乐观:“我有预感,我来到这里,结果就会不一样的。”
“毕竟那个说不清的灵域是从八年前开始变化的,也就是从我身死后才有了区别。说不定这个变化和我就有着某种关系,我的存在本身就能够与它相互吸引。”
我开始编造不知所谓的话。
阮之秋露出显然不赞同的表情,撇撇嘴没说话。
话音刚落,我却突然愣住了,朝着一个方向睁眼看去。
连阮之秋都意识到我表情的变化,对着那里观察片刻,没看到什么异常,于是问我道:“怎么了?”
我不可置信地道:“我感受到了吸引,来自那个方向。”
阮之秋古怪地看我,似乎也想感受些什么,但以失败告终,于是茫然道:“什么样的吸引?”
“就像我刚才说的,灵域在那里。”
这更说明了这灵域确实与我存在关系。但这一时之间,我也无从猜测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阮之秋只犹豫了一下,便跟着我朝灵域的方向而去。
在某一瞬间,我清晰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周围的景色并没有变化,但我心中已经十分肯定,自己已经来到了灵域之中。这种感觉十分特殊,虽然我已经涉足过几个灵域,却从来没有一个灵域带给我类似的感受。
阮之秋似乎也意识到异常,停下了脚步。
“我们来到灵域里面了。”我告诉阮之秋。
她愣了愣:“你确定?”
“你不能确定吗?”我古怪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阮之秋一边说着,一边朝后退去,跨出五步,我提醒她道,“你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灵域的范围了。”
进去后,在一定时间内,能够从原位置离开,这符合半移动型灵域的表现。之前就是基于这一特征,我才能将姚千从医科大的灵域中带出来。
考虑两秒,我道:“看起来,这个灵域应该与我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既然现在你还能从灵域中出来,先在外面等等我吧。”
听到这话,阮之秋反而几步朝我过来,以行动表达了一定要进入灵域的叛逆想法。
我语气严肃了些:“小秋,现在我们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了解。当年那些驱灵师,包括我自己,现在看来很大概率都是死在了这个灵域中。”
“那么多年都没能解决、反而搭上了许多人命的灵域,危险性不言而喻。现在我们只有两个人,在我不能保证你安全的情况下,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涉险。”
“你就能安全?”
阮之秋一双眼睛瞪着我,摆出更加严肃的语气,“你虽然是残灵,但其他残灵的灵域,对你而言也未必就是安全的。你为什么会在八年后突然出现,这其中的原因我们也不清楚不是吗?我当然不可能放你一个人涉险。”
我愕然看着如此翻脸不认旧账的人类:“来的时候,你不是答应一定会听话吗?”
阮之秋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吧!”本文化程度堪忧的失忆残灵也察觉到不对劲,正欲反驳,阮之秋身上突然响起节奏强劲的音乐,是她的手机铃声。
阮之秋站在灵域边缘,尚能接到信号。
她将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丝滑地挂掉了电话,塞进口袋里。我看出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快,问道:“谁的?”
阮之秋眼睛朝远方翻了翻,道:“姚千的。”
姚千给阮之秋打来电话,我很快意识到姚千多半也给我打过。我来到阮之秋身边,问她要我的手机。由于无法随身携带,我的手机一贯保持静音状态,点开界面,里面充斥着姚千发来的消息和未接来电,数量之多令人咂舌。
其实姚千之前已经给我发了很多消息,这次大概是因为了解到了阮之秋的行踪,才意识到我大概是跟着阮之秋离开了。
我没仔细看他发的消息,虽然消息数多,但从文字里透出来的情绪也与他本人没太大区别,缺乏情绪,只能从消息数看得出他确实相当着急。
他在着急什么?我不明白。
我打出一行字,回复他:
追查本人死因中,勿扰
想了想,我又继续打字道:
或者你直接告诉我吧,杀我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