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雪白的兵刃转瞬间便朝着他面门袭来，宋钰心尚且神思不属心底恍恍惚惚的，等到他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莫非他要死在这里了吗？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宋钰心心里想得却是那张瓷白瓷白沾染了鲜血的面孔。

陛下现在还好吗？

他突然有点后悔了，后悔从一开始就不该从暗一手里接过药。

原来他的心底，是一点也不想看到陛下因他收到伤害的啊。

宋钰心忍不住叹息，为什么他总是要在一切都发生后，在醒悟过来呢。

“住手！”

“大人不可啊！”

赵霜的动作快得超乎在场所有人的想象，就连见惯了风风雨雨的张公公都有些始料不及，谁都想不到，他竟然胆大如此，竟然在陛下的宫门前杀害陛下的爱妃。

但一联想到二人平日里的恶劣的关系，就不难想到他这是借题发挥，甘愿事后承受着陛下的怒火，也要在这里将宋钰心这祸国殃民的妖妃斩杀再次了。

噗嗤——

利刃刺入血肉，一滴接一滴的鲜血滴落在地面上，然后跟泼下来的水一样往下流。

宋钰心惊愕抬头，他并没有感受到疼痛，是身后的侍从机敏，用手臂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张公公疾步走过来，他看了眼那替宋钰心挡伤的护卫，命人带他先下去治疗，然后才怒斥赵霜：“陛下尚且在里面不知安危，你趁乱在这发什么疯？”

赵霜仍握着手里的刀，并不言语。

张公公又压低声音，“就算大人心里再多不满，他也是陛下的人，不是大人能随意处置的。”

“陛下难道还能为了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宫侍杀了我不成？”赵霜心中仍有许多愤怒难以发泄。

“陛下圣体本就不好，近来更是受他蛊惑愈发陈密酒色，荒废朝政，你可知近来坊间都流行什么传闻？”

“阴阳颠倒，乃是亡国之兆。”

说着他面上又勾起一抹冷笑，然后下令让身后兵士上前，将一干侍从连同张公公都拦下，场中一时之剩下他与跪坐余地的宋钰心二人。

赵霜高高在上俯视着跪坐在地上的男人，他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变化中的事端中回复过来，此时还一脸失魂落魄，面色煞白煞白的，一身单薄的白色长袍，端的是翩翩公子世无双。

一想到这人，就是凭着这副皮囊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赵霜心里就恨得牙痒痒。

凭什么，他为陛下出生入死，做尽了脏活累活，一年到头却连陛下一个正眼都瞧不见，最后却是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宋钰心得了陛下的青眼。

想到这，他又慢慢摩挲过手中的刀柄，“永别了，怪就怪你非要蛊惑陛下，令朝臣都为之不满吧。”

他又挥刀，这时一枚暗器闪过，硬生生将他的刀给打偏。

“赵霜！”同时，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声音赵霜浑身一僵，宋钰心也跟着他转头看去，只见在殿门口，面色苍白、嘴唇殷红的陛下不知何时过来的，他依靠着小太监的手勉强站直了身体，颤抖的手中还握着一簇明黄色的流苏。

一见是陛下过来，赵霜瞬间也顾不上宋钰心，他丢下刀几步就挤到凉雪青的身边，小心翼翼想要扶住他，张公公都没能跑过他。

凉雪青皱眉冷冷看了他一眼，赵霜便不敢再伸手，然后他又看向张公公，声音还很虚弱，但是气势却极为冰冷：“此事于他无关，爱妃决不会加害朕，到底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越过朕处置朕的爱妃。”

右耳朵的人，都听出了他此时话语中的怒气，顿时，满地的宫人、侍从、太医们都惊慌失措俯身跪地。

只有赵霜还神色诡异地立在原地，凉雪青没再看他，只是冲宋钰心吩咐：“过来。”

宋钰心即刻起身，扶住了他另一边，凉雪青又进去里面，完全没理会身后赵霜惊愕又复杂的眼神。

烛火熄了几盏，凉雪青在服侍下慢慢躺了回去，他闭上眼，对宫人们说：“朕要休息了。”

张公公会意，带着一干人等都离开了寝殿，层层帷幔被放下，所以人都有序离开了这里，只剩下宋钰心一个人仍旧和木头一样，僵在那儿。

宋钰心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他站了许久，凉雪青也不曾搭理他，他犹豫又犹豫，最后悄悄地爬上了龙床，他小心翼翼地在另一边躺下，一直在偷看闭眼但一直没有睡着的凉雪青。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不时传来鸟雀的啼鸣。

宋钰心直挺挺地躺着，闭着眼，但是怎么也睡不着，这时旁边人转了个身，然后伸过来一双手，把他抱了过去。

宋钰心忍不住正眼，面前人还闭着眼，但宋钰心知道他肯定没睡。

陛下的左眉头，轻轻地皱了一点，这是他惯常忍耐疼痛时的小动作。

宋钰心这样看了许久，直到耳旁响起虚弱的声音：“怎么还不睡。”

“陛下，为什么要喝。”宋钰心忍不住问。

凉雪青又闭上嘴，不理会他。

这样安静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宋钰心又问。

“陛下，你恨我吗？”

又没有下文，就在他以为这回也是一样得不到回复的时候，凉雪青慢慢睁开眼。

一双乌黑乌黑的眼瞳，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宋钰心，说：

“朕不在乎。”

他慢慢伸过去握住了宋钰心放在被子下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他蜷缩起来的手指，然后又把他整只手掌包起来。

“朕都知道。”

“这跟你没有关系。”

“你下在汤里的那点小玩意……影响不到朕。”

-

梦境消散，宋钰心醒过来，他不知趴在床上睡了多久，脖子都有点僵硬了。

他睁开干涩的眼，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此时这里是凉雪青的皇宫还是他宋钰心的皇宫。

但在看到床榻上依然昏睡不醒的人时，转瞬间，睡着前的记忆全部回笼。

啊。

梦里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他醒来后盯着凉雪青瓷白的脸看了好久，然后，他看见凉雪青睫毛颤动一下。

宋钰心一下忘记了呼吸。

空间很安静，只有角落香炉里的白雾袅袅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