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安王和大将军面对面坐着,谁都不说话,干坐着喝茶。
一炷香后。
“祈安。”
“淮屿。”
两人默契地开口,默契地对视,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谢淮屿添上茶道:“你先说。”
孟祈安扭捏半天,问:“晚上想吃什么?”他真的想一头磕死,先不论谢淮屿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床上,他抱着人家像个变态一样闻个不停,还可耻地起了反应。
谢淮屿淡淡道:“都行。”
孟祈安听不出他的情绪,不过人没打他就算没生气吧?“那我让小厨房做茱萸鱼、梅菜扣肉和胡椒醋虾可好?”
谢淮屿直接给否了:“不是辣的就是不好消化的,不可。爱吃辣也得等伤好了再吃。”孟祈安口重,尤爱香辣椒麻,还喜欢吃甜食。
孟祈安失望地发出一个“哦”。
谢淮屿:“我让小厨房做些茯苓糕、金糕和桂花醪糟。”
孟祈安这才满意。
谢淮屿:“吃过药吃。”
孟祈安被他管着有种奇怪的感觉,谢淮屿对他的喜好口味了如指掌,还会为他的身体着想,不愧是他的挚友。
只是……
他又想起方才床上的尴尬事,脸上发烫。
“脸怎么这么红?”谢淮屿抬手摸他的额头,“哪儿不舒服?”
带着薄茧的手微微凉,摸了额头又摸他的脸颊,他的脸更红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往后退了一些,说道:“我没事。倒是淮屿你,久不回府,家眷不会担心吗?”
谢淮屿心道,我的家眷就是你。但这话又不能说,只能干巴巴地说:“不会。”
孟祈安听他没否认有家眷,心中像被人捅破了药包,苦涩翻涌开来。他完全不懂为何会苦涩,问道:“将军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谢淮屿:“是个很好的人,心地善良,仁爱浩然,才华横溢却又天真烂漫。”
“哈哈,想来你我是挚友,我却忘得一干二净,实在可笑。”孟祈安听他夸自己老婆,越听越不高兴,心想哪儿有人这么不谦虚!
气恼说道:“本王的王妃呢?本王快而立了,定娶妻了!本王受了伤怎么不见王妃来探望!?”
坐在对面的王妃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哈哈哈!你王妃……”人未到声先至,一年轻锦衣男子步履生风走了进来。
背对着门口的谢淮屿正好在他跨过门槛时回过头来。
那人一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呃、啊……大将军也在啊。”
谢淮屿微微颔首。
孟祈安见到来人惊喜道:“许新卓!你是许新卓,我没认错!”
许新卓是当朝丞相之子,小时候与孟祈安、谢淮屿同在善习堂读书,是八皇子的伴读。八皇子孟祈生性情内敛懦弱,放了学就回寝宫,从来不跟学子们玩闹,所以许新卓跟九皇子孟祈安关系更要好,后来孟祈安追求谢淮屿,他也跟着出了不少主意。
“殿下还真是失忆了,连我都不记得了!”许新卓假意埋怨道。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小子!!几天不见,长这么大了,跟小时候一样尖嘴猴腮!”孟祈安贱贱地说。
许新卓也不恼,说道:“看到殿下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孟祈安请他入座,问道:“这么说我受伤失忆的事都传开了?”
许新卓:“是。太医都往安王府跑,陛下也什么好补品都往安王府送,这不奇怪吗?好事之人一打听就知道了,然后就传开了。”
孟祈安倒是不在意,他天生豁达,失忆怎么了,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没事,大不了从新开始。他问道:“你刚才说我的王妃?我的王妃怎么了?”
“咳!”谢淮屿清了下嗓子,斜了许新卓一眼。
许新卓玲珑心思一点就透,说道:“殿下的王妃,呃……殿下的王妃不是回娘家省亲了吗?”
他说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据,孟祈安信了,问他:“哦?王妃是哪里人?姓甚名谁?年芳几许?美不美?”
许新卓看着喝茶的谢淮屿,忍着笑跳过重要的问题答道:“王妃祖籍江南,比殿下小一岁,美不美的,我可不敢随意评说。”
“祖籍江南?那与淮屿是同乡啊!”孟祈安好奇极了,问道:“他可收到我受伤的消息?可别告诉他,免得担心,着急回来。”
谢淮屿手一顿,平白的吃起自己的飞醋来。
“我与他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成婚的?”安王追问道。
许新卓:“殿下与王妃是陛下赐婚的。”
孟祈安有些失望,道:“那定是位贵女了……”
许新卓:“倒也没错。”
孟祈安:“我以为我会在外邂逅良人,无关身份地位,只是缘于性格相投。我与他恩爱否?”
许新卓:“这……我也不好评说。”
孟祈安:“有什么不好评说的?快说与我听!万一他回来时我还没恢复记忆,要如何与他相处?”
半天没说话的谢淮屿突然起身,道:“两位聊吧,我还有军务要处理,失陪。”
许新卓扒在门边贼兮兮地看他走远,才又坐回去。“你真失忆了?”
孟祈安点头:“你干嘛这么怕淮屿?”
许新卓:“镇北大将军,谁不怕?大承第一狠人,死在他手里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孟祈安:“那不也是罗傲敌军。”
许新卓:“反正他一身煞气,我见着他腿都要抖三抖。也就是你,那么……呃,与他亲近。”
孟祈安说道:“淮屿与我是挚友。虽说我受伤是因他而起,但他这两日照料我,悉心体贴,可见是个负责的人,没有你说的骇人。”
“挚友……?”许新卓咂摸着这两字的含义。
孟祈安:“放心,就算他是我的挚友,你是我好兄弟的地位也不会变。”
许新卓看他半天,说:“殿下还真是失忆了,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挚友……”他突然大笑起来,“挚友!哈哈哈,有意思!”
他打趣道:“大将军如何照料的你?嗯?”
孟祈安猛然又想起午睡时的尴尬事,满脸通红,连耳朵都红了,支支吾吾道:“就……就那么照顾……日常起居、吃饭喝水、吃药……睡觉……什么的。”
许新卓:“他管得很细啊?”
孟祈安如实点头。
许新卓看热闹不嫌事大,问道:“那你不觉得这样有问题?”
孟祈安反问:“有什么问题?”
许新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孟祈安:“你好奇怪啊,我受伤淮屿忙前忙后,你第三天了才露面,要么人家是我挚友呢!”
许新卓想笑又不敢太夸张,想提醒又怕挨将军问责,憋得他难受:“好好好,他是你挚友。”
“对了,太傅公子王松清你还记得吗?”
“记得,善习堂王太傅的大公子嘛,他现在做官了吧?官拜几品?”
“没有!”许新卓道,“他没做官,整日云游四方,这不,来信说还有三日就回严华城了,我的意思是,我们许久未聚,殿下若是身体允许,叫上一起吃顿饭呗。”
孟祈安:“好啊!我也好奇王松清现在是什么模样。”
、
晚膳时。
谢淮屿:“不可。”
孟祈安:“为何?”
谢淮屿:“你的身体还未痊愈。”
孟祈安:“我没事,大不了小心一点不碰到手腕子。”
谢淮屿:“不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孟祈安见他油盐不进,不爽道:“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只是知会你一声。”
谢淮屿看向他。
他又找补了一句:“也是邀请你一起。王松清你也认识的,还有吴玉宣、秦牧、许新卓他们。”
谢淮屿:“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孟祈安愣了半天,觉得他所言匪夷所思,筷子一撂说道:“谢淮屿,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约束我?”
谢淮屿对他突如其来的一句硬话戳了心窝子。孟祈安对他百依百顺,他不喜欢的事从来不会勉强,甚至会在他开口前就默契地先替他拒绝了,多少年他都没听到孟祈安说这种话了,差点忘了安亲王曾经也是个脾气很硬的人。
他叹了口气,放软语气说道:“你若想念朋友,便约他们在王府相聚,如此也免去了奔波劳累。你喜欢什么菜式,瓜果,点心,我明日命人去采买。”
孟祈安见他让步,心中不快顿时消失,说道:“挚友,你比本王的王妃还要细心,什么都替我想好了。”本来是句玩笑话,他说完自己先脸红了一下,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喝完晚上的药,又到了沐浴的时候。
安王乖乖抬起手臂,让大将军帮他脱衣。
但与昨晚不同的是,谢淮屿始终离他很远。更衣如此,擦洗的时候更是只在他身后。
谢淮屿也没办法,中午孟祈安起了反应他是知道的。他能怎么办?只能速战速决。洗好给孟祈安套上新衣,系上腰带,不成想还是条合欢带。青藕两色交缠,寓意合欢恩爱,巧的是,他腰间是一模一样的一条。
谢淮屿咬了下唇,修长的手指轻颤着给他打结。
孟祈安心中起了不小的波澜。什么情况?谢淮屿的腰带怎么与我的一样?难道他穿的是我的衣服?他一个大将军,自己没衣服吗?不会,定是他来得急,没带够衣物。无妨,多给他几件也无妨。不过合欢带是我跟王妃的,我得把王妃那件找出来丢掉,莫要再配成一对,不合适。
他这么想着,回寝室就翻箱倒柜起来。
侍女问他找什么他也不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女式的衣裙,更别提珠钗首饰了。衣箱里都是男装,而且有很多成对的里衣、腰带、玉佩、宫绦,还有不少黑色的衣服。先皇后说他穿浅色好看,他也是这么以为的,极少穿深色的衣服。可是衣箱里有一半都是玄色、绀色、朱红。他甚至还找到了武将服。
“奇怪。”他摩挲着下巴,“这些衣物明显不是我的……”
“是我的。”谢淮屿走进内间,“有什么问题吗?”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没收拾起来是因为谁也想不到安亲王会亲自“整理”衣箱啊。
孟祈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想起他曾经说过“住在这里”。
为什么?镇北大将军为何会住在我的府上?
难道……
都说谢大将军为人勤俭,爱兵如子,与罗傲大战时行军,从来都是跟将士们同吃同住,虎父无犬子,谢大将军如此,谢淮屿定也是如此!难道是皇兄给的军饷不够?他变卖了将军府充军,所以竟在严华城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他看谢淮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走过去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拍镇北大将军的肩,说道:“放心吧兄弟,你是我孟祈安的挚友,有我一口吃的,就决计不会饿着你!”
谢淮屿:“……”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并不是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