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刚刚检修完毕的白色马自达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忽得停在了路边。

“怎么？”

松田阵平挑起眉，转头看向了突然开口说了抱歉的赤井秀一。

“不能带你离开美国了。”

赤井秀一抬起脸，深绿的瞳孔盛着憋闷和遗憾，或许还有几分自责。

“没事。”

松田阵平无所谓地摆摆手，白皙修长的指节在烈阳的照耀下有些过分的晃眼。

赤井秀一愣了愣。

这个场景就和那个世界里自己满身伤痕地完成了代号任务，尽力保持着平衡不丢脸地跌倒，却在抬眸时在夕阳的末路看到的那样。

黑暗而明亮，所以格外地耀眼。

“不用责备自己什么。”

松田阵平欣赏他的坦诚，尽管是半途而废的旅程，赤井秀一依旧在获得消息的第一时间说清了现状，没有扭扭捏捏。

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是合格的合作者的态度。

不讲究私情，不勉强逞强。

或许合作者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不像是友人，别扭而犹豫。

松田阵平叩响打火机，别上一只烟，晃晃悠悠地把自己藏进了烟雾里。

“没有提前的计划就直接在琴酒的眼皮子底下跑，我想谁都没有这个能力。”

赤井秀一沉默下来。

的确，是他错估了自己现在的能力。

那个世界的记忆给了他太多的错觉，以为自己大权在握，以为自己实力强大。

哪怕是那个世界的他依然受制于上层的威压，又何况是现在的他。

——一个刚获得FBI证件的毛头小子。

“抱歉。”

他再次低沉地说道。

“本就是我明知道不可能还要试一下，爱冒险的老毛病犯了，有你什么事。不过——”

松田阵平轻挑眉眼，张扬的神色藏进了洁白之中，竟让他有了几分独属于前辈的稳重，赤井秀一在恍惚间几乎看到了一个久经尘世却依然高洁的魂魄。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啊，新晋搜查官。

“要尽快赶回去对吗？那就坐稳了！”

在赤井秀一猛然放大的瞳孔下，一辆白色马自达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漂移着甩开了后面跟随的所有人。

#

“这边走，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面色冷淡地在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里快步前行，一路沉默着走进了会议室。

他深知一场责罚在所难免，一个上层的性命与他放在同一架天平上，朝哪边倾斜简直是毫无疑问的事。

运气好的话，是被逐出FBI，运气不好的话，就是秘密处决了。

若是松田阵平知道他当下的情况，或许会帮忙吧。

但赤井秀一没有把自己的处境告诉松田阵平的打算，合作伙伴和伙伴之间终究是差了那么几个字，几个字之间便是天堑。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他犯忌了，后果自然要由自己承担。

他踏入会议室的那刻，沉凝的气氛轰然骚动起来。

“赤井秀一，你知道你……”

“基地里还有别的炸弹藏着。”

赤井秀一不算客气地打断了上层的话。

“——我以为抢救基地的资料才是现在应该做的。”

上层气极，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讪讪地坐下，留下一句“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赤井秀一当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凭借那个世界里他和琴酒多年的了解，他并不认为琴酒独自一人闯入FBI只是为了以一个上层的命要挟松田回去，那样的话价值太低了。

没错，对于深根于黑暗的庞然大物而言，一个FBI上层的命实在算不上什么，或者说，不论松田回去与否，结果都是一样的。

没有价值的生命，是死是活对于琴酒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他没有价值。

资料，FBI的资料才是这个基地最有价值的东西。

琴酒向来知晓怎么抓住命脉，所以他赌基地里一定还藏有别的炸弹。

fifty_fifty，有时候要把命运交给上帝。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愿意跟我们合作的，难道会和组织一条心吗？”

抱歉了松田，还是要借用一下你的名号。

如果说那个上层必死无疑，我也只能通过一些非常的方法来保住自己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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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踏着油门，一手把住方向盘，一手轻车熟路地打开了手机里的定位软件。

意料之中的，熟悉的红点在地图上闪烁着跳跃。

阵啊。

还是不信任。

他平静地盖掉屏幕，把手机甩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其实松田阵平一开始就没有离开美国的打算，跟着赤井秀一走只是为了试探。

是的，试探。

赤井秀一的态度转变地太过夸张，几乎是理所应当地让松田想起了“梦”。

一切迹象都和琴酒告诉他的吻合了。

某个范围内的接触，突然涌入的记忆，下意识的幻视和态度转变……这些迹象无疑都告诉松田，赤井秀一也是“梦”的拥有者。

所以他才会轻易地关闭定位而不丢弃手机，开着自己的马自达而不是借用赤井秀一的车，松田阵平一向清楚，琴酒的能力从不会允许任何人毫无计划的轻视。

琴酒，是天生强大的类型。

于是他也理所应当地认为，琴酒会明白自己的行为只是为了试探。

试探那个“梦”里自己和赤井秀一的关系。

结果出来了，是关系不错的合作者，值得托付一些事物的存在。

而琴酒，也在此时投付了他的态度。

不信任。

「阵不信任我。」

松田阵平脚下微微用力，油门踩到了底。

「现在让我回去，要进行的是交易。」

交易那个由自己的试探引起的，FBI中某个或某些即将逝去的生命。

松田阵平不爽地咋舌。

他不是傻子，明白琴酒这样从小到大在黑暗里摸打滚爬的人不会是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记忆就会相信的傻白甜，明白琴酒满脑子都是利益关系而不是私情，明白琴酒把他带回来更注重的是自己身上的机械能力，明白琴酒每时每刻都在投掷的怀疑。

从一开始，琴酒就没有打算让私情困住他自己。

松田阵平想起琴酒在告诉自己“梦”的触发条件时说的话。

ˇ“记忆冲刷覆盖的时候，会有各类混乱的幻觉占据脑海，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ˇ“这时就要一个契机。”

ˇ琴酒晃晃悠悠地喷出一口白雾，朦胧地说道。

ˇ“那阵你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ˇ松田阵平看着自己手指的骨节处，不甚在意地问。

ˇ琴酒叼着烟嘴，含糊不清地嗤笑了一声。

ˇ他没回答什么，松田阵平自然也不知道他内心的答复。

ˇ「睁开眼触碰到扳机的那一刻。」

松田阵平闭了闭眼。

很多事情早就清晰地摆在他面前。

琴酒不是那个和他一起在黑暗里扶持前行的阵，而是一个没有同伴的，独自咽下喉间血的杀手。

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

松田阵平踩下刹车，打开门看到了安全屋前等候多时的琴酒。

“进去说吧。”

“……g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