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病床上，黑发男人呼吸急促，一手紧紧地抓着栏杆，手上的青筋暴起。

在他闭上眼睛陷入安眠的时候，赤井秀一绝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中醒来。

猩红的眼，血色的火花，割裂的笑容……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飞速地闪过，几乎带来一阵濒死般的痛感。

“呼……”

他深呼吸了很久才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缓缓平稳，空白一片的脑海才重新恢复思考。

作为一个接受能力极强的人，虽说脑中突然出现一段莫须有的记忆微微动摇了他对唯物主义世界的坚信，但赤井秀一不是怀疑论者，更何况以目前的技术，绝不会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的脑子里塞上这样完整的记忆——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貌似已经活过一遍的事实。

“……”

「难道你和他的合作不够愉快吗？」

这句话突兀地出现在了赤井秀一刚刚清明的脑海里。刹时间，他竟被里面浓烈的爱憎刺激地十指下意识攒紧。

“刺啦——”

布料的撕裂声唤回了他的神志。

赤井秀一略有些尴尬地看向破了一个口的床被，心虚地动了动略显僵硬的手指。

「我会付赔偿金的……但是，到底为什么会有那样强烈的感情呢？」

如今还未经历过那么多感情纠葛的赤井秀一感到了些许不解。

记忆刚刚陷入他的脑海，但经验和阅历没能那么快与他的思维融合，更何况赤井秀一甚至还没能和朱蒂打上照面，就被松田阵平的马自达送到这里来了。

然而赤井秀一只要想到“自己”和松田阵平最后一次交谈时那人脸上的笑容，心脏就会猛地颤栗起来。

他是血液里就带着浪漫的人，自然知道这种暧昧的心跳代表着什么。

「他」喜欢松田阵平。

“……”

这下可糟糕了啊。

由于让他动作迟缓的不明原因，赤井秀一直接被马自达创到了医院，但其实他的伤于他而言并不算特别严重。

他只是抱着对松田阵平背后地下势力的好奇心理，带着顺便多了解一些地下势力的略有略无的态度，怀着诚心诚意的利用之心赖在这里不走的。

但现在，颤栗的心脏给了他相反的答案……

「“不要让你肮脏的感情玷污了我们之间纯粹的利益。”」

记忆里，松田阵平冷冷地斜觑着他，以一种无机制的傲慢。

赤井秀一的心脏不由猛地一跳。

若他真是随随便便哪个地下势力的人就好了。

然而疼痛的记忆告诉他，松田阵平来自那里。

——乌鸦

……「组织」

赤井秀一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扯回了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去的理智，强行把思维拉到了更重要的地方。

现在更重要的并不是「他」对松田阵平的感情，而是记忆的真实性。

如果一切都与现实对的上号，那么现在组织“那位先生”不可唤的名谓，组织大部分据点和总部的反应就都一清二楚了。

覆灭组织指日可待。

而验证这一切最轻松的方法就是查松田阵平的档案。

这个早在昨天傍晚松田阵平帮他挂号时大大咧咧写下「松田阵平」的时候就交给FBI的信息部去查了。

如果「松田阵平」依旧是他的真名……

赤井秀一动作飞快地进入了一个网址，在诸多让人云里雾里的字眼中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还没看上两行，他就蹙起了眉。

档案里的信息十分完整——母亲早逝，但父亲是十分出名的拳击手，甚至前段时间还活跃在拳击场上……有一名叫做萩原研二的幼驯染，生活顺风顺水，离开警校后很快就成为了爆.炸.物处理班的小组长，和他的幼驯染一起领队……

是一个十分幸福的，优秀青年的档案，与记忆里那个父亲酗酒，厌恶警察的档案几乎天差地别。

除了同样有个幼驯染，同样在警视厅就职之外，唯一相同的便只有……

去年十一月七日殉职。

赤井秀一面色冷静地扫除了浏览痕迹。

先前二十几年前的生活有如此大的差异，却又在去年11月莫名其妙地回归了“正轨”，一切都呈现出诡异。

既是如此，那个记忆中关于其他事物的印象真的可信吗？

赤井秀一前所未有地阴谋论起来，暂时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怀疑论者。

——松田阵平知道这个「记忆」吗？

——昨天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是否暗示了什么？

——……

——「他」的喜欢，是否只是谎言呢？

赤井秀一抿起了唇，过了许久，又突然笑了起来。

那就好好较量一番吧。

让「他」念念不忘的人。

「松田阵平……」

*

而此时，被赤井秀一在脑海里反复提及的松田阵平正躺在他的马自达里，等着外面的人尽快把他车子上的划痕修补好，顺便闭目养神。

昨天晚上他失眠了一整夜，精神和肉.体都很疲惫，但他还是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他和boss见面的全过程就会在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不论怎么想，那个见面都离奇的有些过分。

……

松田阵平忍着从背后爬上的阴冷感，迈步走进了密室。

里面的空气说不上憋闷，松田阵平却莫名其妙地觉得进入气管的每一丝空气都带着一种类似乌鸦羽毛味道的死气。

松田阵平不动声色地放慢了呼吸的频率，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想着这里平时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散发着一股让人不适的死气。

渐渐的，随着行走距离的不断加长，他的视野里又显现出一道门来。

他不由猜测起里面会放着些什么。

——几家破旧的广播？满满好几柜的密封药物？泡着各种器.官的福尔马林？……

他甚至猜测里面会有一面极大的屏幕，上面显着颗黑色的乌鸦头颅，红宝石般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可纵是松田阵平将各种诡异科幻的方向都想了一遍，打开门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了些许。

房间里并不昏暗，并没有布满灰尘，更没有什么怪力乱神。

里面到处都是仪器，仪器，仪器。

松田阵平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研究，但他隐隐觉得上面显示的应该是身体各部分的状态。

因为众多仪器的中间是一架洁白的病床，十分常见的款式，和几个小时前松田阵平看着赤井秀一躺上去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上面躺着的不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而是面色枯槁，皮肤松弛的老人。

老人的呼吸并不均匀，浑然一副命不久矣的狼狈样，松田阵平几乎要怀疑面前这个老人下一刻就会毫无预兆的死去，伴随着仪器刺耳的尖叫声。

然而下一刻，老人混沌的眼在接触到松田阵平的瞬间就呼得一下亮了起来，就像是油尽灯枯的蜡烛又强行被添了一把火，散发着一种近乎疯狂的□□。

他激动的扯下呼吸机，声音沙哑而粗重，带着一种松田阵平不理解的兴奋。

“松田阵平……你是松田阵平……

“你可以……你一定可以让我活下来的！只有你……！”

松田阵平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

“我不是医生，不会治病。”

“——不！”

老人沙哑着嗓子，激动的有些破了音。

他甚至挣扎着身子从病床上半撑了起来，连扯着仪器发出刺耳的轰鸣。

“你可以的……！这是属于你的世界！只要你想……你想……！”

他疯狂的伸长手臂去抓松田阵平，却被避开了。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让我活下去——！”

松田目光淡淡地落在了神情癫狂的老人脸上。

「琴酒说的没错，boss老了。」

人老了就会幻想一些能够永生的法子来让自己活的更久些。想的多了，也就疯了。

更何况是乌丸莲耶这样拥有无限金钱和权力的人呢？

「他只是疯了。」

松田阵平摸了摸自己的指节，突然感到一阵无趣。

活又怎样，不活又怎样呢。

年岁到了，便不要强迫命运去做出什么大的改变了吧。

他并没有把boss的话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变故突生的话。

老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接着神色慢慢变得茫然而空白，仿佛不知道松田阵平为何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Armagnac你来……”

他的话说到一半，又仿佛恍然大悟般回了神。

“啊，机械部做的不错，过段时间你就……”

松田阵平没有听清boss在说些什么，只是在他说完后就默默地离开了。

他并不认为琴酒口中擅长谋略，眼神毒辣，但极其怕死的人会是一个老年痴呆，莫名其妙的叫他来，毫无目的地说起自己的“业绩”，又傻乎乎的新增一个随便的理由补上自己之前的话——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根本不值得boss冒险亲自来见自己。

可除了老年痴呆，又有别的什么可以解释呢？

……

「这是属于你的世界——！」

他突兀地想起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