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提亚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医疗翼除了她就只有庞弗雷夫人。
“亲爱的,你醒了。”庞弗雷夫人对待病人的态度总是那么柔和,“把这个喝下去,会让你好受些。”
阿斯提亚一口灌下那褐色液体,吧唧吧唧嘴,忍住想要吐出来的冲动。
这也太难喝了!
“我怎么了?”她问。
庞弗雷夫人回答:“只是一些神经上的刺激,你的大脑似乎对这部分内容极其脆弱。”
阿斯提亚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
庞弗雷夫人说:“如果你不想再休息一下的话,现在就可以了。”
“谢谢。”阿斯提亚一边道谢一边下床,她拿上床边搭着的校袍,穿鞋离开。
阿斯提亚没有回休息室,而是转身去了黑湖边。她特地找了块没人的地方,坐下来静静的享受微风、湖面和日落。
她还没有做好和朋友们坦白一切的准备,明明一开始准备谁也不告诉的……
阿斯提亚长叹一口气,希望风可以把她的忧愁一起吹向远方。
“这位忧愁的小姐,请问需要陪聊服务吗?”卡文坐在了阿斯提亚旁边。
阿斯提亚给她让了点位置,然后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卡文说:“不知道。”
阿斯提亚看着她。
“其实我本来是准备去医疗翼探望一下你的,但庞弗雷夫人说你已经离开了。”卡文说,“然后我就想,今天的夕阳很漂亮,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去黑湖边看个落日吧。”
她笑了一下,正好撞进阿斯提亚的眼眸里,“然后我就找到你啦。”
此时此刻,阿斯提亚脑中突然冒出一句话:你相信命运吗?
或许是命运的指引,或许是缘分的牵引。总之,这样我的会遇见那样的你。这是一个必定概率。
“陪我一会儿吧。”阿斯提亚说,“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她拉住卡文的衣角,大概是挽留的意思。卡文没有抽出衣角,反而是把手盖了上去,算是无声的答复。
“我还没有准备好告诉他们。”阿斯提亚说,她的声音闷闷的,“它本来应该是个不会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的。”
卡文知道她是在说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的事,没有说话,只是做一个静静的聆听者。
阿斯提亚:“你能明白吗?那种秘密暴露的感觉,它本该是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永远被埋藏起来的真相。”
卡文张了张嘴,她看了一眼阿斯提亚,对方并没有看自己。然后她又眺望起了远方,看向燎原一般的火烧云。
“我明白的。”她决定也告诉阿斯提亚一个秘密,“你知道我的博格特是什么吗?”
阿斯提亚并没有看到卡文的博格特,因为她当时已经因为昏迷被送进医疗翼了。所以她摇了摇头。
“博格特变成了一封被退回的入学通知书,德姆斯特朗的。但其实这封通知书根本不存在,只是我噩梦里的内容而已。”卡文的表情看起来很悲伤,但她还在强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德姆斯特朗根本就没给我寄过入学通知书。我傻傻的等了一个月,最后是妈妈为我求来了霍格沃兹的入学通知书。”
阿斯提亚问:“为什么?”
卡文反问她,“你觉得呢?你应该知道德姆斯特朗的规矩吧。”
德姆斯特朗只招收纯血出身的巫师。
阿斯提亚不敢相信的看着卡文,“所以……”
“我是个混血。”卡文很自然的接过话,“我爸爸是个麻种巫师,但他死的早,我没见过他。后来我妈妈又带着我嫁给了盖茨勒斯。因为血统的原因,很多人都不太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他们。”
“这个秘密你觉得怎么样?”她看着阿斯提亚的眼睛,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动容,和纠结。
阿斯提亚突然就明白卡文为什么那么讨厌纯血论,又对“泥巴种”这个词这么敏感了。应该是从小没少被这么称呼吧,可她当时还只是个小孩子……
感觉心脏很不好受,有种揪扯般疼痛的感觉。
她在心疼面前这位过于坚强的少女。
太晚渐渐落山,天空降下黑幕,星星也隐约的出来闪动。但是天边还是有一抹亮眼的橘色。
今天很适合讲秘密。
反正都要说出来的,讲给谁听很重要吗?就当卡文用自己的秘密,换走了她的秘密吧。
“我以前在法国的时候,有个特别特别要好的麻瓜朋友。”阿斯提亚说,“后来,他死在了我祖母的手上。”
卡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瞪大的眼睛是阿斯提亚预料之中的反应。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
1986年,法国巴黎。
那一年的夏天是阿斯提亚记忆中法国最炎热的一个夏天,蝉鸣声吵闹,雨却很少。
阿斯提亚再一次在和祖母争辩之后被罚,但当时的她尚还十分具有逆反心理,所以趁着祖母和卡修斯特出门,翻栏杆偷跑出了庄园。
莱斯特兰奇庄园不同于其他纯血们的居住地,它离巴黎很近,却又设下了不会被麻瓜们发现的屏障。
所以阿斯提亚很快就出现在了麻瓜的街区。
这不是阿斯提亚第一次偷溜出家门,但每次行走在麻瓜街道上时,她都感觉自己与周围不太一样。好似掉进了树洞的爱丽丝,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且有趣。
可惜巴黎街头太过混乱,不适合一个只有6岁的小孩子过多驻足。阿斯提亚只能寻找一个相对安静些的地方进行麻瓜世界的探险,比如湖边或者种植着好看花草的公园。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同类型建筑,二层的小洋楼整齐的排列在街道两边。阿斯提亚猛然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她迎面碰上了一头金色的大狗。
金色大狗似乎对她感到好奇,摇着尾巴奔来。但阿斯提亚从来没见过狗,恐慌使她转头就跑,结果更加激发了大狗追逐猎物的天性。
所以,阿斯提亚被大狗摁在了地上,小腿上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恐惧加上疼痛,以及对偷跑出来的后悔和被祖母惩罚的委屈,而且身处麻瓜世界,她谁也无法依靠。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的崩溃大哭。
“阿毛!不可以!不可以咬人!快松口,阿毛!”焦急的稚嫩声音传来,“你没事吧?天啊,你流血了!你需要去医院!”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阿斯提亚赶紧抹了一把眼泪。她想爬起来,但腿上的疼痛使她无法挪动分毫。
眼泪又开始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真抱歉……都怪我没牵住牵引绳。”那声音靠近了一些,“你别哭了,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带你去医院好吗?”
阿斯提亚不想说话,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那是一位有着浅棕色头发和天蓝色眼睛的少年,看起来很温柔。
男孩见阿斯提亚一直哭不说话,从口袋里抽出手帕,轻轻的替阿斯提亚擦拭泪水,然后把手帕放在阿斯提亚手里,“抱歉,请用这个吧。不然一会儿眼睛会痛的。”
阿斯提亚没有拒绝,用手帕快速的擦了一下全脸,然后强行憋住眼泪。
“我的腿……”她的声音很闷很哑,听上去像是随时又会哭起来一样。
“很疼是吗?可以活动吗?”男孩担忧的蹲在旁边,仔细的观察着被咬伤的部分。
阿斯提亚尝试用力,然后被疼的一激灵,摇摇头告诉对方否定答案。
男孩显然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虽然尽可能表现的冷静,但也慌张到不知该怎么办。
情急之下,他还是准备回家,让大人们来解决。
“我背你吧,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带你回去让我妈妈看看怎么办。毕竟是我家的狗狗让你受伤的,我们一定会负责的!”男孩说。
阿斯提亚也没别的选择,她这样子根本回不了家,只能点头答应。
阿斯提亚被男孩背在背上,叫做“阿毛”的金色大狗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一样,拉拢着尾巴跟着他们。
“对了,忘了问你的名字了。”男孩突然说,“我叫泰伦斯·奥特,你呢?”
阿斯提亚记得祖母说过不要随便把名字告诉麻瓜,但她现在不想管那么多。所以她很诚实的告诉他,“阿斯提亚,我叫阿斯提亚·莱斯特兰奇。”
泰伦斯笑着说:“好的,阿斯提亚,我记住了。”
这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多年后,阿斯提亚仍然会想,是不是命运之神跟她和泰伦斯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呢?让本不该相识的两个人相遇。
接下来的故事就比较寻常了。
阿斯提亚被泰伦斯带回了家,他妈妈被满腿血的阿斯提亚吓了一跳,了解了前因后果后教育了阿毛和泰伦斯。
她本想带阿斯提亚去医院,并联系阿斯提亚的家人进行道歉和赔偿。但阿斯提亚坚持抗拒去医院,也不肯说家人的联系方式。她也就只能用家用医疗箱替阿斯提亚简单了处理了下。
在泰伦斯家休息了下后,阿斯提亚就让泰伦斯背着她找到了家。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为什么泰伦斯能看到被设下了麻瓜屏蔽魔法的莱斯特兰奇庄园呢?
她尝试思考,但她今天太累了,没过多大一会儿就把这个疑问忘在脑后了。
最后,带着绷带、伤口和白裙子上的血回家但依然坚持翻墙的阿斯提亚没有用她身残志坚的精神感动到祖母,反而被回家之后发现阿斯提亚不在的愤怒的老妇人逮了个正着。
意料之外的是祖母在看到她裙子上的血迹时脸色铁青,似乎为她而担忧。但这种担忧没有持续很久,在治疗好伤口后就又变成了残酷的面孔。
以及,加重了一倍的惩罚。
……
听完阿斯提亚的“秘密”,卡文给了她一个安慰性质的拥抱。
阿斯提亚不知所措,其实她突然有点想哭,但碍于面子,只能强行扯出笑脸,“解释一下,我并没有卖惨的意思。”
卡文没有搭理她的玩笑,很认真的说:“不是你害死了他。”
阿斯提亚愣住了。
这一刻是如此漫长,仿佛时间都暂停了,黑湖不再波荡、树影不再摇曳。她终于听到了这么多年来唯一想要听到的那个答案。
她说,不是阿斯提亚害死了泰伦斯·奥特。
阿斯提亚一下子控制不住泪水,一种悲伤的喜悦席卷她的全身。虽然哭着,但是笑着。
“谢谢你,卡文。谢谢你……”她回抱住卡文,把脸埋进对方怀里。
出了那样的事之后,阿斯提亚也曾收到过安慰。
他们告诉她“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不用害怕”……可是从来没人告诉她,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她的错。
所以年幼的阿斯提亚理所应当的认为是她害死了泰伦斯。并偏执的认为,她会害死一个泰伦斯,也就会害死第二个、第三个泰伦斯。
所以她就认为,祖母说的是对的,她就应该永远别和麻瓜接触,永远别去交朋友,这样也就永远不会害了别人。
祖母总说,麻瓜会带来祸端。
不是的,年幼的阿斯提亚在心里默默反驳。是她为麻瓜带来了祸端。
但今天,13岁的阿斯提亚终于明白,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错。
那会是谁的错呢?
也许就像卡文说的那样,是这个时代的错,是荒诞社会的错,是可悲的狭隘血统观念的错。
阿斯提亚懂了,却又好像不懂。
仿佛多年来别人在她心里搭建的高塔正在摇摇欲坠一般的迷茫。自从来到霍格沃兹,她的理念好像就一直在接受着冲击。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还是说,
根本没有对与错呢?
回到休息室时已是深夜,本以为空空如也的休息室居然还停留着几个等待得焦头乱额的人——德拉科、西奥多、布雷斯和潘西。
阿斯提亚一进门就被四双眼睛注视着,明明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偏偏谁也不说话。
“怎么都还没睡。”最终打破古怪氛围的是阿斯提亚,随着她的走进,通红的眼眶也暴露在烛光之下。
“你的眼睛……”潘西欲言又止,像是怕刺激到她,“你还好吗?”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