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力姆乔清楚地记得他们初见的场景。
白茫茫的荒漠向来不太平静，豹型大虚矫健地奔跃其间，紧咬着自己的猎物不放。
为了进化到更高层次，它一直都在四处猎食其他的虚，挑衅强敌几乎是每天的日常，只不过这回它盯上的目标着实有点难搞。
主要是很能跑。
葛力姆乔跟那只虚僵持了太久，终于在两边拉锯中勉强抓住一点破绽，借力蹬地而起，利齿深深刺入对方的身体，用力撕咬下一块淋漓血肉。
吃痛的虚甩动着身子，把扒在自己身上的豹子狠狠甩了出去，趁它在空中难以动弹的空隙，紧接着凝聚起虚闪直冲其面门。
眼见着躲不过去，葛力姆乔果断用同样的招式对冲抵挡，并借助冲击余波加速回落地面。
四足结结实实踩上沙土，被猛烈激起的烟尘也缓缓散去，它选定的猎物却已然毫不恋战地退走至几里开外。
“逃得还真快啊……”
毕竟应对仓促，它的身上依旧被擦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逐渐爬上神经的细密疼痛让它愈发兴奋起来。
葛力姆乔呲起獠牙，再次追了上去。
但刚刚还一个劲闷头奔逃的大虚紧急刹了车，似乎是因为迫近前方的洞穴，为了不撞进去才突兀地偏转了方向。
它的目光始终钉在自己的猎物身上，没有错过紧随其后的下一幕。
——陌生的强势灵压冲天而起，那只虚转瞬就被一抹刀光利落地一分为二。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鲜血喷涌间影约露出了原本被挡住的一道娇小人影。
葛力姆乔已经离得不算远，也被那灵压之中散发的恐怖威压逼迫着不得不缓下脚步。
「那是……」
它想了想，姑且就近找了掩体藏身，再探出双眼仔细观察起来。
这大概是它第一次亲眼见到虚以外的人类灵魂。
爆发的灵压在挥出一刀之后就被收敛得干干净净，对面那人长到腰际的发丝轻忽地随风飘动着，好像望了它的方向一眼，又好像只是随意扫了下周遭的状况。
像是确认了没有其他威胁出现，约莫少年模样的人形灵体松掉了手中的刀。
那柄未沾滴血的长刀往下落去，在接触到地面之前砰地变做了一只小狸猫，丝滑地顺着衣袍爬上了主人的肩膀。
对方回身进了背后的洞穴，只留下虚的尸体静静躺在原地。
那具尸身化为粒子逐渐消散于此世，葛力姆乔突然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
自己看上的猎物被这人抢走了！
它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任谁忙活这么久却被轻松捡了漏，都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澪，外边不是还有一只吗，不用管？”
洞穴里，外表跟人类成年男性相差无几的虚正试着生起篝火，头也不抬地问。
还留有半个虚的面具特征的小女孩蹦过来迎接回巢的少年，牵着人坐到火堆旁边。
“没关系。”他对动物外型的虚貌似有点过于宽容了，“放着不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面容自带颓丧气息的胡茬男人看了他一眼：“……随便你吧，你才是老大。”
“有异动再说嘛，反正史塔克你又不可能打不过，都用不着澪出手。”女孩满不在乎地拨弄了下面前还没有一点动静的树枝堆。
澪反倒是针对前一句疑惑地歪了歪头：“诶，什么老大？”
“没有自觉的家伙啊……”史塔克小声叹着气，干脆用灵力点燃了根本不是木质的枯枝，“莉莉妮特，别靠太近了。”
“喂！”猝不及防的莉莉妮特差点被燎到了衣袖。
别样的火光一下子升腾而起，映照在少年褪去稚嫩的脸上，勾勒出暖融融的轮廓。
见史塔克没有为他解答的意思，澪收起疑问，抬眼朝着洞穴的某个阴暗角落望去。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唤道：“乌尔，不过来吗？”
深重的阴影无法将通体纯白的虚完全隐没其间，角落里的乌尔奇奥拉沉默了好一阵子，在少年坚持的注视下，终于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白色的人型虚似乎天生没有视觉之外的五感，自然也感受不到火焰的热度。
但澪单纯只是想要他坐过来而已。
靠近来的虚被人一把拽住了手，少年略微用力迫使其矮下身子。
乌尔算是已经习惯了这人莫名的固执，只能乖乖折起背后的黑翼，顺势坐了下来。
提前霸占了少年另一边的莉莉妮特无聊地撑起脸：“澪——今天还有故事听吗？”
对于一开始就诞生在虚圈这样的贫瘠之地，从未踏足过其他世界的她来说，这个不属于此地的少年就是能够让她触碰到新鲜事物的源头。
“正好我又记起来一些事。”澪摸了摸静悄悄挂在自己脖子上当围脖的小狸猫，弯起眉梢，“莉莉是想听新的，还是上次的后续？”
莉莉妮特纠结地皱起脸，最后当然是选择了——全都要！
……虽然这么说，但澪讲故事的语调实在平缓无起伏，她每回都坚持不到一半就睡过去了。
简直是催眠利器。
还是连讲述者本人都会被自己讲困的那种。
“那……之后…………”
少年平铺直叙的声音逐渐含糊起来，史塔克俯身给熟睡的女孩盖上自己的外衣，抬眼就看见澪果不其然也困顿地垂下脑袋，抵在了乌尔的肩头。
史塔克想着帮人换个好睡些的姿势，却被原本一直没有动静的乌尔挡住了动作。
悄然展开的黑翼把他刚碰到少年头顶的手推开，男人顿了顿，不由得瞟了眼对方晃都没晃悠一下的身体。
该说不说……看起来当靠枕当得很熟练的样子啊。
澪是被嘈杂的打斗声吵醒的。
他不知不觉间滑进了乌尔怀里，揉着眼睛爬起来：“怎么……？”
莉莉妮特刚从外边回来：“没事，就是跑进来一只豹子，我们已经把它赶走了。”
史塔克在后面活动了下脖子：“还是吵到你了？”
少年摇摇头，又迟疑道：“……你们确定它不会再回来？”
豹子的话……不会是他之前放走的那只虚吧……
袭击他们的虚——葛力姆乔可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更何况它还没能跟抢了他猎物的家伙交上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刚刚那个短发的男人打起来好像克制着动静，把它赶远了就停手了，一点没有打架的快感。
葛力姆乔又回到了洞穴周边，不远不近地徘徊着。
先前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原来有不止一个棘手的家伙，它有些跃跃欲试，却也清楚自己还需要变得更强才行。
它思考了一下，先把目光转向了近处的其他大虚。
“啊……又来了……”
再再一次看着少年把这只豹型虚赶出他们的暂时落脚点，史塔克幽幽道：“澪，你是想借这家伙帮忙清空周围的虚吗？”
他们平时都是露天而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顶的地方，寻思着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也确实有顺便打扫一下周边的想法。
但他们还没有付诸行动呢，那只豹子为了补强自身，都已经快把附近的虚挨个扫荡一遍了。
“嘛……”虽然澪并没有这个意思，“就这样也挺好的。”
他只是喜欢顺手放小动物一马。
呃，并非一马。
总之，不管怎样，对他们来说倒是省了不少清理虚的功夫，但取而代之的是，那豹子自己隔三差五就冲进来逮着人打架。
……好像也不好说哪边更麻烦了。
不过多来几次之后感觉性质都变了，偶尔还能单方面相安无事地打个招呼。
直到他们准备离开这个洞穴，继续踏上流浪的旅途。
“乌尔，打快点哦，等澪出来我们就要走了——”莉莉妮特挑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观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催促起来。
葛力姆乔和乌尔这俩从不留手，一旦对上通常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澪收拾好跟史塔克一起出来，本来是要就此启程的，但现在只能把两个齐齐躺尸的虚先拖回洞穴里救一下了。
“咦，怎么把这只豹子带上了？”莉莉妮特凑过来。
“还是给它也治疗一下吧。”澪一手一个回道打上去，“算是临别礼物？”
葛力姆乔意识有些模糊，却也能感受到身体逐渐恢复了点力气。
鼻翼萦绕着属于人类灵魂的诱人味道，它硬是睁开了眼，一口咬上对方的胳膊。
但是没咬到。
——被呆在少年脖子上的小狸猫一尾巴抽歪了朝向。
“真精神啊。”澪不在意地弯了弯唇角，手上却很直接地把它弄晕过去，“嗯……伤患还是乖乖睡一觉吧。”
等到葛力姆乔再醒来的时候，整个洞穴已然只剩下了它一个。
“……”
白色的豹子莫名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那家伙还是追上来了啊。”
史塔克注意到远远坠在他们身后的熟悉身影。
莉莉妮特已经习惯了：“有什么关系，让它跟着呗，好歹没那么无聊。”
同样满血复活的乌尔一如既往不吭气。
澪转过头，正好对上那只豹子透着野性的双瞳。
——
“喂！别睡了！”
终于找到人的莉莉妮特尝试一把掀起葛力姆乔。
“……又怎么了？”
高高壮壮的男人在女孩的力道下漫不经心地翻了个身。
“柯雅泰，你怎么还在陪她闹，都说了上次只是我的错觉……”
“哦。”史塔克语气平淡地打断他，“我们见到澪了。”
“——！”
他瞬间坐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