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小吃街尽头，两人最终选定了一家评分颇高的小火锅店。

坐定后，晏煦点了牛骨锅，而姜时玖则选择了酸辣锅，还有一堆荤素拼盘。

姜时玖一边帮忙点单，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找个什么话题聊聊，好缓解一下气氛。

店面虽然生意不错，但店主显然不想升级内饰，桌椅非常简陋。

他们坐的位置是角落里小型方桌，加上小火锅的占地，显得相当拥挤。

两人毕竟都是大高个，两条腿腿不管怎么摆放，总会时不时碰到对方。

加上角落的限制，即使偷偷把腿向外展开，稍稍移动，鞋子又会蹭到对方。

所以姜时玖运动鞋不小心蹭过晏煦的鞋子，都会轻轻说一句“对不起”“不好意思”，就这样不下三次。

“没必要。”晏煦膝盖轻轻顶了下他的膝盖，“碰到了就碰到，都男人道什么歉。”

“…哦。”姜时玖挠挠头，腿停下了动作。

两人的双腿就这样倚着继续吃火锅。

“你不吃辣的吗？”姜时玖指了指晏煦面前的沸腾的牛骨锅问。

“家里面从来不吃辣。”晏煦回答很简单。

“从来不吃辣啊……”姜时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人生不吃辣，这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吗？

想着想着，又瞥见晏煦桌上的蘸料，便继续问道：“那…有为了健身忌口吗？”

“暂时没有。”

“那花生能不能吃？”

“能。”

“香菜呢？”

“吃。”

“好。”姜时玖点点头，然后走到调料台，认真调制了一份不含辣味的蘸料。

“喏。”他回来后，将调好的蘸料放在晏煦的面前，“试试看我的版本。”

说完还得意得咧嘴一笑，他对自己调的蘸料有点自信，毕竟李朝杨和方明都说好。

晏煦着姜时玖，目光定定说：“既然你调的，应该不会差。”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

姜时玖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不敢细想。

“呃，就是感觉你吃得太清淡了，有些可惜。”

他不好意思得挠挠脸颊，接着便低头专注地搅动着碗里的蘸料。

一时间的沉默，姜时玖绞尽脑汁地想找个话题。

原本想问他和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又怕触及他难受的地方，姜时玖把这想法直接否决了。

突然，晏煦放下筷子，手里拿着一张纸巾，忽然伸过来。

“别动。”他说。

纸巾擦过姜时玖嘴角的那一刻，姜时玖的背脊僵住了。他下意识后退，撞到了椅背，发出嘎吱响。

“有蘸料。”晏煦把用完的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呃…谢谢。”姜时玖慌忙低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怪，太怪了！

接下来两人的聊天并不算特别连贯，但晏煦总能接住任何话题聊下去，倒使得气氛轻松了不少。

突然，另一头传来一阵笑声。

姜时玖的注意力被打断，他转头看去，几名穿着舞蹈系服装的女生正捧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

“大叔与男大学生生死别恋…”其中一个女孩子念着。

大叔？男大？

这几个字瞬间击中了姜时玖的神经，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耳朵竖得更高，努力捕捉她们的对话。

“这是在我们学校附近那便利店吧？”

“是啪塔通哪个帖子，你转发给我，我看看。”

“居然在学校周围都这么大胆，可惜脸被打了马赛克。”

“什么时候的事？我居然错过了！”

学校附近？便利店？！

他瞥向对面的晏煦，对方正专注地涮着火锅里的肉片，对那桌讨论完全没有兴趣。

姜时玖咬了咬下唇，低头翻出手机，点开了学校的社交软件“啪塔通”。

首页最显眼的位置，果然挂着一个火爆的帖子。

【Hot】【标题：大叔与男大学生上演生死别恋】1000+点击

他点进去，几张动图立刻跳了出来，便利店的门口，一个中年男人扑向一个男生把他抱住。

虽然两人的脸都被马赛克处理，但姜时玖瞬间认出了自己，是那天在便利店门口被变态大叔纠缠的画面！

可帖子内容却完全颠倒了是非，评论区更是让人火冒三丈。

【一楼：这么高调，现在流行老少恋？】

【二楼：你们南同的世界我不懂。】

【三楼：拿朕的放大镜来...】

【四楼：@一楼大叔看着有四五十了，真是让人咂舌。】

【五楼：现在的学生在学校周围就这么开放？】

【六楼：如果是这人同学应该能认出来吧。】

…

明明是被变态骚扰的受害者，可这些断章取义的画面，却硬生生把他塑造成了大叔情侣。

评论里还有不少人在指责自己，虽然学校论坛不让用粗俗的词汇回复，但即使是替代词都让姜时玖心一怔。

【恶心…】

这句话无端地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姜时玖微微一愣，高中那场噩梦般的经历突然鲜活得像昨天。

姜时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筷子在盘沿上磕出细微的声响，他连忙压住自己的手腕，却因为动作过大，吸引了晏煦的目光。

晏煦放下筷子，注视着姜时玖有些略白脸色，低声问：“怎么了？”

“没，没事。”姜时玖强装镇定，故作轻松地扯了个理由，“打工太多，腱鞘炎又犯了。”

晏煦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舞蹈系那桌女孩们，随后目光回到姜时玖身上。

他沉默片刻，没有拆穿。

这个帖子发酵只是时间问题。即便打了马赛克，自己那衣服和身形也太好认了。

如果传到系里……光是想象这个场景，他就觉得胸口发紧。用力掐着手腕，直到右手的颤抖缓解下来。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连串的提示音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默。

他瞥了一眼，多个微信群新的消息已经多达99+，@提醒更是此起彼伏。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不敢点进去。面前火锅的烟雾升腾，感觉都能让他喘不过气。

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肥牛，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试试看牛骨锅的。”晏煦突然开口，夹了一块肉片放到姜玖的碗里。

姜时玖抬眼看他，晏煦表情一如既往，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手机的样子。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敷衍得甚至连自己都觉得生硬，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今天才注意到晏煦受到了全班针对，而自己这个即将“出名”的人，刚高调邀请他一起吃饭，会不会让他的处境更困难。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高中那段被孤立的日子，那些同学冷漠的表情和指责...

「这样都是你害的。」

「虚伪。」

...

沸腾的火锅渐渐见底，姜时玖却越发不安，他自以为的善意，可能会害了晏煦。

如果帖子真的掀起风波……

他不想再看到别人因为自己而失望的眼神了。

姜时玖抬眼，只见晏煦微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片刻沉默。

“结账了。”晏煦突然起身，抢先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姜时玖下意识想阻止，却最终只是默默记下了金额，心想着回头转账给他。

“还不错。”晏煦再次开口，淡淡的。

姜时玖点点头，生分得回了个“嗯”。

走出火锅店时，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姜时玖从包里掏出雨伞，余光瞥见晏煦空着手。

小吃街虽然靠近旧校区，但离新校区还有段距离。

想到下午没有课，姜时玖犹豫了片刻，将伞直接塞到晏煦手里。

“给你，不用还了。”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晏煦明显愣了一下，十分诧异得看着他，刚要开口，姜时玖却抢先一步转身冲进了雨里。

姜时玖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他背后久久未散。

这一周，姜时玖完全是在焦虑中熬过去的。

那篇帖子如预料中一样迅速发酵。

虽然过了一天被管理员删除，论坛上也没有直接指名道姓，但私底下早就传开了。

每当姜时玖走到人多的地方，立刻感受到周遭的目光袭来。即便是平时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相处也开始显得拘谨和尴尬。

除了室友们，于可欣等人，来主动询问他情况的人不多。

姜时玖还在系群里详细说明了当时的事发经过，可惜那段动图让解释变得很无力，能感觉没多少人买账，大多人选择了直接相信帖子的内容。

就在和晏煦分开后的那天，姜时玖和方明冒着雨直接去了事发地。

——校附近的便利店。

“监控坏了好些天了，懒得修。”

店长连头都懒得回，冷冷地回应，甚至后面见他们不走，还粗暴地把两人轰了出去。

“那怎么办？”方明急得抓耳挠腮，透着火气。

“报警。”姜时玖说着，已经掏出手机开始记录，“我们得先理一下时间线，那天具体几点到的便利店，有没有其他...”

之后，他们跑了一趟警局，填写了详细的报案资料，拿到了一份报警回执。

但警察也明确表示，案件调查需要时间，不可能立刻有结果。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姜时玖因为这事三天两头被辅导员喊去办公室，解释来龙去脉，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学校和校外的兼职也因为无心工作停摆。

而今天，新的麻烦又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