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窦柠一直在发怔。
心跳难以平复,手脚仍冰凉,血液短暂沸腾后,失落感不间断地冲刷着她。
她还是会因为见沈持一面就魂不守舍。
路程北注意到了,打了下响指,“忒伤心了啊,一大帅哥就坐在你身边,你还走神。”
窦柠回头,笑了笑:“没有。”
路程北:“我。今天帮你问了几种止疼药,问好再告诉你,有的药可能需要你去医院办麻卡。你现在不疼吧?”
窦柠:“嗯,没事。”
路程北急了,“怎么可能没事,你这又不是发烧...你拿不拿我当朋友?”
窦柠看他眼圈都红了,“大哥你怎么跟程释迦一样,小孩儿似的。”
路程北和窦柠是校友,比她小一届,他学的是雕塑专业。
全靠网络大数据的算法推荐,大半年前他刷到一支窦柠自己剪的视频,女孩儿乌发红唇,在深蓝的房间,拥吻身前的素色石膏人像,火红的玫瑰在她手里燃烧。
只是一个瞬间,他爱上了窦柠,没有理由。
窦柠看着车内的导航图,再往前走几公里就是一个夜间开放的主题公园。
她忽然问:“想去蹦极吗?”
路程北掏了掏耳朵,“啊?你说蹦迪还是蹦极?”
窦柠淡然地重复:“蹦极。想去吗?”
路程北不玩这些刺激项目,刚要拒绝,眼扫过后视镜,顿时起了胜负欲,“去!后面那辆大G还在呢,想不想甩掉他?”
烂熟于心的车牌号,窦柠挪开视线,努力忘掉那个名字,轻声说:“你开车注意安全,别理就行。”
窦柠在网上迅速买好了票,停好车,俩人刷票入园。
园内惊悚的氛围感浓厚,那些个玩偶被赤红灯光映照,像索命的地狱小鬼,路程北听着近处的惊声尖叫被吓毛了,“窦柠,你都不怕的吗?”
窦柠脸色平静:“还不知道怕不怕啊,因为我也没试过蹦极。”
——遗愿清单的其中一项,体验濒临死亡的恐慌和窒息感。
路程北稳了稳心神,打了一个哆嗦,“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爆米花,可乐还是奶茶?”
窦柠笑了,摇头,“你以为咱们是来看电影的呢。”
她看着指路牌,高跟鞋清晰地踩在小路上,往蹦极台的方向走。
路程北心生退意,又不放心窦柠一个人去,咬咬牙跟上:“哎,你慢点儿!”
晚上七点过,排队玩蹦极的人并不多,前面只有两三个,窦柠验过票,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穿好护具装备。
跳台外是暗色峡谷,山脊嶙峋,底下有一条小河。
上台阶排队时,夜风如深冬般凄清,窦柠穿着单薄,闭了闭眼,内心祈祷粉身碎骨。
正在峡谷间上下弹跳的是一个小姑娘,惨厉的叫声惊天动地。
路程北听得人都麻了,脸色苍白,他从来没有这么舍命地追过人,心里敲响退堂鼓,“窦...窦柠,咱不能去玩其他的吗,过山车也行啊。”
窦柠跟路程北坐在一个木质台阶上,语气柔和:“路路,你回去吧。”
路程北却又在硬刚:“你让我缓缓,我可以。”
窦柠笑起来,眼神真诚:“你陪我到这里已经够了,真的。不是所有的事,咱都能搭个伴。”
路程北也算人精,怎么听不出窦柠话里有话,“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
窦柠一直知道路程北的心意,没给过回应,她更不想吊着人家,“路路,我觉得你的名字挺特别的,有个北字,但我是在南方长大的。南辕北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路程北的表情滞了一瞬。
这也许是最温柔的拒绝。女孩儿坦荡,够诚意,好似有无坚不摧的力量。俩人的现实差距就摆在眼前,明明白白,她执意冒险,而他止步不前。
他给自己找台阶下,说了句玩笑话:“哎,你别说,路程南确实更好听,下辈子我争取叫这个。”
工作人员让窦柠上去准备了,她站在风里说:“路路你出去等我吧,谢谢你。”
他给她介绍好工作,让她体会被偏爱的滋味,像亲人一样关心她的病情。
美好的事还是发生在她身上了,虽然不多。
她的回报有限,让他趁早放弃是她的功德。
拾阶而上时,窦柠比自己想象的更害怕,胃里像住了蝴蝶,想吐,止不住的晕眩,嘴唇干涸,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站上跳台,背后的安全绳拽着她,她其实根本不敢往下看,自虐般地咬唇,强制自己不准逃跑。
凌迟一样地,她像学飞的雏鹰,在悬崖边缘等待坠落。
...3
窦柠试着张开手臂,脸上血色全无,胸腔里蓄满惧怕,所以不敢睁眼,怕眼泪流出来。
...2
窦柠往前走,身体慢慢地往前倾,鞋头有一半悬空了。
...1
脚快要离地那刻,有人从身后死死地拽住她,她连连地往后退,失去平衡。
窦柠被拎回平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落空的心踏实了。
不敢。她的确不敢,再怎么坦然,还是敬畏死亡的。
窦柠抬眼看,沈持此时的面目仿佛结霜,那身Dior的长风衣爬满了雨丝,臻贵又困顿。
他整个人的轮廓如同刀削斧凿,眼是厉的,“你不知道自己恐高?”
窦柠突然觉得卑屈,眼泪奔涌而出,她飞快地擦干泪痕,鼻音嗡嗡,难得闹脾气:“关你什么事,你是我的谁?”
沈持被问住了。有个答案在他心里扎根已久,逐日蔓延,撑破了心脏,只是不敢认。
工作人员都他妈无语死了,这男人跟黑面修罗似的,从他手里抢人。
他不惯着这些儿女情长,像看神经病般看着他们,语气不善:“哎哎哎怎么回事儿!吃饱了撑的啊!小情侣要吵架麻烦下去啊,后面的人还要继续玩儿呢,别打扰秩序!”
窦柠站起来,脱了防护装备,摇摇晃晃地走下台阶。
走了一步,软塌感席卷全身,她直往地上栽去,意识顿消。
沈持及时抓住窦柠的衣服,揽过她的腰。将人抱在怀里他才察觉,她太轻了,几乎不占重量。
路程北还守在台阶下,刚才沈持那一系列操作把他惊呆了,他见窦柠晕倒,急切地伸手摸她的脸。
沈持侧身躲开,表情森狠:“别他妈碰她。”
路程北被强大的气场镇住,立在原地,不敢再追上去,低声驳斥:“凶什么啊。”
窦柠半小时后醒来,发现自己在沈持的车里,暖气开得足,她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她坐起来,平静地问:“你怎么来了?”
沈持顿了一下,侧头,抬手掐住窦柠的下颚,拇指直直地插进她嘴里,压住那段细软的舌头,逗弄,眼神发狠:“你他妈不是喜欢我吗,怎么跟别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