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车俱乐部里，有这样一幕。

几个身高树大的大小伙子，团团围着一个小男孩，指着赛车上的表盘七嘴八舌。

蒋怡婷一个人站在高处的看台，拿着手机举着录，笑得不行。

许一林抱着头盔在最前面跟着，看蒋廷韦自己熟练。

也就四五分钟，蒋廷韦把身边人都推远，眉头微皱。

同样穿着赛车服的还有李执瑾，别提多酷。

这片人，蒋怡婷只有张小雷还熟悉一些，其他的都是点头之交，有印象而已。

都是初中高中的朋友。

这些人一见着蒋廷韦就蛮激动的。

小孩都有点烦了，许一林替他说，“你们能别那么殷勤吗？”

张小雷嘿嘿笑，“这不是蒋妹的弟弟，座上宾，当然得热情点。”

许一林嗤笑。

蒋廷韦不怵大场面，甚至比蒋怡婷还要社牛一些，嫌这群人烦，拿眼睛瞪他们。

“起，开。”

然后蹦了两个字。

许一林是头一次听弟弟说话，一下回头看蒋怡婷。

蒋怡婷：“？”

他起身走到看台下，仰着头和她说，“弟弟说话了。”

蒋怡婷笑起来，“说了什么？”

“起开。”

“哈哈哈……”蒋怡婷说，“会说一点，那说明他现在心情不错，引导他多说点。”

“行。”

等赛了一圈下来，蒋廷韦完全俘获了这群人的心，就连李执瑾都惊讶，直问蒋怡婷，“这真的是你弟头一次开？”

蒋怡婷：“也不算？商场刚开那阵，我带他在电玩城里玩过。”

李执瑾：“那算个屁。我的天哪……”

她笑，“我看见了，那不是没追上你们吗？”

李执瑾笑不出来，“我告诉你，赛车最可怕的不是追车，而是被车追。如果后面的车手手段可以，那更可怕。”

是啊，一群五六个人，只有张小雷，一骑绝尘，其余人包括许一林都被小韦咬的很死。

下面的人还在惊讶。

男生们又来了一圈下场，一个个头发杂乱，心里更杂乱。

“林哥，这你弟弟？”

许一林眉毛一抬，“嗯。”

“我天。”

“先天比赛圣体。”

“就他妈那过弯，给我两年都学不会。”

“不是，我真服了。”

一连四句。

这位便是初中提供诺基亚手机给许一林拍照片的死党，叫余晨。

蒋怡婷的手机视频里，记录下了这一幕，也包括声音。

她把镜头聚焦到刚摘下头盔的小韦身上，小孩风轻云淡，手盖在赛车的表盘。

鬼使神差的，看向她的镜头。

有那么一瞬间，蒋怡婷在小韦的眼睛里看到了点别的情绪。

认真，畅快。

转瞬即逝，又变成了灰暗的，无神的。

在他还在镜头里这三分钟，蒋怡婷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努力地想再去找一次这个瞬间。

直到按下停止，一直没再出现过。

可她还是笑了。

中午一群人在俱乐部大桌上吃饭，是这里的阿姨给做的，吃着，蒋怡婷电话响起来了。

“荣姨给我打电话。”蒋怡婷看身边的许一林，“你电话没电了吗？”

许一林摇头，笑了下，“肯定不是找我的，不信你接。”

蒋怡婷特意跑到安静的地方去接的电话。

她不在的时候，许一林就坐她的位置，关照着蒋廷韦，这小子很乖，自己吃饭，也没声音。

见他很喜欢喝鱼汤，碗空了，许一林重新给他盛了一碗。

蒋廷韦似乎是认得他了，没拒绝，接过来冲他浅浅笑下，继续喝。

“小韦啊，你喜欢赛车吗？”

没有回答，似是没听见。

小孩两只耳朵都带着有助听器，可似乎没什么用处，许一林离近了些，又说了一遍。

这回听清了，看着他点头，又说了两个字，“喜，欢。”

咬字费力，但挺清晰的。

许一林没想着，小韦可以说话的，如果听不见，学说话难度会很大。

他记得小时候曾经看过的一个公益广告，失聪儿童，只有通过身体的其他部位感受振动，才有一定可能会发声。

蒋怡婷为了让小韦说话，肯定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们都记得那个广告。

“那以后我们常来。”

许一林温柔对蒋廷韦说。

蒋廷韦看着他，听见了，笑，用力点下头，还伸出了自己的小拳头。

像要和他碰拳。

许一林笑着碰了下，“好！约定成立！”

没有人看见，这一幕，悄悄的，被身后的蒋怡婷定格在手机相册里。

她也专门建了一个逗号相册。

回来，她坐到许一林的位子上，碗筷被他换过来。

他心情也不错。

“说啥了？不是找我的吧？”

蒋怡婷，“说让我下午陪她去逛街。”

许一林：“……”

他有点怀疑，“今天下午有街可逛？”

蒋怡婷笑，“有啊，还是有很多店开业的。”

然而，她根本没想到，是金店。

发了个地址，她带小韦过来，荣姨也一个人，在寥寥无人的金店里和里面的小姑娘攀谈。

荣姨怎么会叫她来金店？蒋怡婷头皮发麻地走进去。

“小婷小韦，来这边！”

荣姨很快看见她，招呼她过去。

过去，看见荣姨的面前，摆着一长排金饰品。

“荣姨。”

荣淑燕笑得开心，“快来试试，这都是姨挑的，适合女娃戴，看看有喜欢的不。”

蒋怡婷看着她，没想到要怎么说话。

荣淑燕握住她的手，“小婷啊，长辈赐，不可辞啊。”

过几秒，蒋怡婷感动地笑了，上前来去挑选。

蒋廷韦似是感觉到了姐姐的幸福，小脸一直扬着笑，乖乖站在荣淑燕旁边看。

荣淑燕一直护着他，低头跟他说，“小韦，你想要吗？”

蒋怡婷也听见了，忙转头，“荣姨……”

“哎？”荣淑燕回她一句，“你挑你的，至少五件啊，待会我来检查。”

然后带着蒋廷韦去了别处。

蒋怡婷视线跟随，余光看见，他们先是说了几句话，后荣淑燕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包着金纸的物件，给小韦戴到了脖子上。

蒋怡婷眼眶突然湿润了。

隐忍泪水是她擅长的事，眨几下眼便开始回溯，她模糊的视线，看着面前金灿灿的金器，竟静不了心神去看。

“你干妈对你可真好。”

过年还值班的金店职员支着脑袋羡慕。

蒋怡婷没说什么，笑了笑。

没一会荣淑燕带孩子回来，到她眼前，看她挑出来的，喜笑颜开，那是一百个满意，恨不得把这一桌子都给儿媳妇带走。

荣淑燕自然是高兴的，谁叫她有福气，手里握着一把钱，想想就觉得兴奋。

“荣姨，你刚才小韦戴了什么？”

荣淑燕：“咳，瞒不过你个机灵鬼儿。”

两人一左一右揽着蒋廷韦在路上走，荣淑燕告诉她，“是我生病那年，娘家带过来的平安扣，适合小男孩戴。”

蒋怡婷握了握她的手，“谢谢，荣姨。”

“说什么谢？”荣淑燕说，“姨也没有别的好东西，就这个，二十多年前的金器，在庙里开过光，一定会保他平安度过这几年。”

蒋怡婷回味起这个话，惊的站定，“荣姨你……你知道了？”

“梅梅是个有傲气的人，她不愿意说实话，但我常年在医院工作，我看得出来。”

顿了下，荣淑燕才说，“小韦的病，不只是失聪那么简单吧？”

半晌，蒋怡婷低下了头。

她此时的心情无以复加。

这是她原本以为很难说出口的事情。

“没事的。”荣淑燕拍拍她手，“别害怕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

买完东西，蒋怡婷还是带着小韦来找许一林，这会他们还在俱乐部，聚在一起打台球。

“哟，小车神！过来跟哥哥玩！”

余晨隔老远就朝这边喊。

回音大，蒋廷韦真的听见了，看向他那边，看到一个一剪吹冲天发，黑黢黢的“怪物”，正朝他奔过来。

蒋廷韦顿时往蒋怡婷身后躲了躲。

余晨这下很受伤，到跟前蹲下看小男孩，“哥哥就是刚才跟雪地里摔了一跤，哥哥还是个帅气的哥哥的。”

蒋廷韦露了一只眼睛看他。

张小雷也走过来了，拍拍余晨，“别为难小朋友。”

他倒是干净，穿了件黑衬衫。不过蒋怡婷觉得，应该没许一林穿上有型。

说完，他直接蹲下，“廷韦啊，想不想要车模？”

余晨：“……呵。钞能力是牛逼，我先去洗干净，待会再来，我就不信了。”

说完气冲冲走。

蒋廷韦没动静，大概是一句都没听见，蒋怡婷替他说，“他听不见，离近一些。”

张小雷：“听不见？怎么回事？”

她说，“先天性的，脑神经缺陷。”

“哦。”张小雷一想，“我认识一个首都的脑科教授，用不用联系联系？”

蒋怡婷：“行啊，那你就帮我问问吧，回头我把病历发给你。”

“行。”

“谢谢了。”

他一挥手，“不用。我啊，还打算让我小叔签了你这个小车神呢。”

许一林刚结束一把精彩的比赛，放下杆子过来找蒋怡婷。

就听见蒋怡婷问张小雷，“签了？”

张小雷说，“嗯，我小叔分析过了，廷韦在赛车上的天赋前所未有，他现在才十一岁，将来绝对有希望冲击车王。”

他又低头，离近了说，“廷韦啊，哥哥想送你一个车模，就是赛车模型，想要吗？”

蒋廷韦眼睛一亮，随即看向姐姐。

蒋怡婷也低下头，说，“想去就去。”

小孩高兴了，张小雷一伸手就跟着走，留下许一林和蒋怡婷，都不带回个头的。

她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给许一林。

许一林接过，瞟见里面还有很多小袋，一看就是金店所出。

“荣淑燕同志买的？”

蒋怡婷点头，“嗯，没想到吧？”

许一林眉毛一抬，“这有什么想不到的。”

蒋怡婷乐，“很好看的，回去我戴给你看看。”

“行。”他也笑。

笑完又说，“那我这个闲人，就带你去玉石市场看看怎么样？”

她一下皱眉，“不要了，我妈那里还有三个金呢，加上这一整套十金都有了。”

许一林搂住她，“那又不是我的。”

蒋怡婷干脆直接说，“我不喜欢玉。”

“嗯？”

“我体虚，戴不得阴鸷的东西。”

许一林发笑，“虚吗？没觉得啊。”

“……”

他认真了些，“蒋怡婷，这是结婚，你就漂亮的受着，行吗？”

“可是……”

他笑着捏她脸，“反正我呢，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我想让我的新娘子漂亮地嫁给我。”

蒋怡婷仰头看着他。

突然歪了下头，“我不戴这些，就不漂亮了？”

许一林收笑，“你别挑我错处，哪有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