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庄几乎占掉据琴城半个山头,想找出逃生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苍秾想起秘药堂地下那间神秘的石室,如若进行实验的是岑星咏,她肯定能告诉苍秾那是个什么东西。
苍秾默默地把寻求逃生方法放在第一位,弄懂那间密室里的东西是什么是附加工作,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完成。开展神农庄逃生计划之前,苍秾决定先补充一下睡眠和能量。
石门外的声音彰示着不速之客的到来,苍秾在睡梦中被小云同学叫醒,拖着还没睡饱的疲惫身体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提着食盒满面笑容的殷南鹄,苍秾浑身一激灵赶紧关门,殷南鹄扒着门缝跟苍秾角力一番才挤进门来。
苍秾警惕地后退几步:“你来干什么?”
“庄主托我关心你的伤势,我给你带了早饭。”殷南鹄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食盒,觑着石室里说,“能进去吗?”
“不行。”苍秾一口回绝,想起不能打草惊蛇又补充道,“我房间里太乱了,挺丢人的,不太想让别人看到。”
“那太好了,正好我帮你打理,不用辛苦你收拾。”殷南鹄抬脚要往里走,苍秾慌忙拦住她,殷南鹄举起手里的盒子商量般说,“先让我进去吧,提着东西怪累的。”
直接把她拒之门外似乎有点残忍了,苍秾心里对她有诸多怀疑和防备,但还是决定做好表面功夫,侧身让殷南鹄进门:“你方才说我的伤势,我什么时候受过伤啊?”
“你肯定又是睡昏头了,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关心。庄主近日要忙研究,叫我来照顾你。”殷南鹄说到一半,扫视着石室里说,“哪里乱了,我看着挺整洁的呀。”
苍秾随手一指堆着书本的桌案,殷南鹄笑着走上前放下盒子。床上的被子里鼓鼓囊囊的,露出丘玄生布偶的一角。殷南鹄顺手拿起来,转头问:“这是……”
昨天晚上把布偶放在枕边,半梦半醒的时候抱到被子里去了。苍秾像是被发现什么秘密一样,劈手抢过布偶大声说:“你别未经允许就乱碰别人的东西!”
殷南鹄无辜地摊手,苍秾怕她多想,严厉地声明道:“事先声明这个不是你,她叫玄生,和你不一样。”
“玄生?”殷南鹄还是一脸茫然,“玄生是谁?”
“跟你没关系,你只要明白这个布偶不是你就好。”苍秾没好气地把布偶放到原来的位置用被子盖好,颇为忌惮地跟殷南鹄保持距离,“你刚才说庄主今天要做研究?”
“是啊,这段时间可能都要泡在试验场里了。”殷南鹄没再追问布偶的事,低头熟练地收拾起桌上的杂物来,闲聊般轻松地说,“我跟庄主提议带你出去散散心,就到我的家乡晋宜城去看看。庄主同意了,让我来问你愿不愿意去。”
“你们都商量好了才想着来问我?”想起在晋宜城幻境中惨死的故镜和青鸾,苍秾越发觉得眼前的殷南鹄格外可怕,当即拒绝道,“我不去,我现在只想留在神农庄。”
将桌案上清出一块地方,殷南鹄掀开食盒的盖子,抬头对苍秾说:“那我们不说这些了,先吃饭吧。”
她脸上的表情一丝不苟,俨然是个温和真诚的好人。越是毫无破绽就越是恐怖,苍秾毛骨悚然,勉强笑着回答:“待会儿我会自己去饭堂,你收拾完就可以走了。”
“放我进来就是让我收拾桌子的?”殷南鹄大受打击,说,“至少让我看看你的伤,这是庄主交给我的任务。”
她伸手要扯苍秾的袖子,苍秾登时吓得跳开三尺远,卯足力气仰天喊道:“鸭莉珊大,来救我!”
角落里埋头苦睡的鸭莉珊大遽然窜起,蹦到空中就要啃殷南鹄的头。殷南鹄往后一闪,顺手抓住鸭莉珊大的脖子将其砸到石壁上:“这是什么东西?”
差点一头撞死的鸭莉珊大眼冒金星,跳起来喊道:“你竟然抓我的脖子,看来你和那个杀鸭凶手是一伙的!”
估计是撞得不轻,它路都走得歪歪扭扭的。苍秾上前把它抱起来,鸭莉珊大甩甩脖子,趴在苍秾肩上怒视殷南鹄。殷南鹄觉得好笑,问:“苍姁,这又是你做的什么机关?”
“跟你没关系,不该问的不要问,我还有别的事要忙。”苍秾不容置疑地甩出搪塞三连击,回头请出最可靠的盟友,“小云同学,你快点送殷南鹄出去。”
殷南鹄似乎对机关人偶有一种独特的排斥,不光是之前在幻境里,如今她看到小云同学也会顷刻间收起笑容。有小云同学出马,她立马就不再纠缠果断离开,苍秾望着这两人的背影想,如果殷南鹄是蚊子,那么小云同学就是蚊香。
出身未捷被砸墙的鸭莉珊大沮丧地坐下来,淌眼抹泪道:“真是折磨人,你们这里除了亲爱的没一个好东西。”
苍秾完全不觉得这话在骂自己,整理好床铺抱起布偶说:“就是,谁叫她无事献殷勤。”桌上搁着殷南鹄带的早饭,昨晚才叮嘱过戚彦别吃来路不明的东西,苍秾说,“鸭莉珊大,你把这盒东西拿出去偷偷丢了,别贪嘴偷吃啊。”
鸭莉珊大反驳:“你不吃就给我嘛,为什么要浪费?”
苍秾叹气道:“我不信任那个人,谁知道她会不会在食物里下毒害我。你要是吃了也被毒死怎么办?”
一听食物里可能有毒,鸭莉珊大赶紧用长嘴叼起食盒,脚步声吧嗒吧嗒地跑出石室。山洞外刚好有不少杂草,鸭莉珊大将食盒藏在一处草丛中,蓦地听见有枝叶晃动声响起。
它闻声望去,那边并没有人。冷飕飕的寒风吹过,鸭莉珊大赶忙转身跑回石室。送人的小云同学和送食物的鸭莉珊大一前一后地回来,苍秾伸个懒腰,决心自己出去觅食。
带着小云同学和鸭莉珊大来到饭堂,有个捆着围裙的人正提着水桶擦桌子。她抬眼望见苍姁便灿烂一笑,打趣道:“苍姁啊,你今天来得还真早诶。平时不是早饭午饭一起吃的吗,怎么今日就有这样的雅兴啊?”
这人和岑星咏差不多大,左眼下有处淡淡的褐色斑痕,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听她的语气和苍姁仿佛很熟,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关系。苍秾在桌边坐下,问:“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那人手脚麻利地拧干抹布,答道:“现下有还热着的鸭油烧饼,想吃面就有小葱拌面,粉呢有鸭血粉丝,豆腐花还在炉上,零嘴是盐卤鸭掌,你想吃哪样?”
鸭莉珊大惊得跳起来:“鸭!”
厨房重地决不能让一只鸭子乱跑,苍秾把鸭莉珊大抱到膝上,问:“今天怎么这么多鸭子有关的菜?”
“这算什么,晚饭有酱板鸭,物尽其用嘛。”那人活动着僵硬的手腕,说,“我们今天寅时就起来杀鸭子,杀得我刀都钝了,今天下午还得差人给我带块新的磨刀石呢。”
鸭莉珊大顿时魂飞魄散:“杀鸭啦!”
那人好奇地打量着鸭莉珊大,苍秾赔笑道:“它是我做的机关鸭,会说人话的。”对方茅塞顿开点点头,苍秾抓住它小声威胁,“你少叫唤,小心她把你也杀了。”
“好可怕,我要亲爱的……”鸭莉珊大缩在苍秾怀里瑟瑟发抖,它望着放置鸡笼鸭笼的那个房间,放轻声音小声问苍秾,“那,那些被关着的鸭子是不是也会被杀?”
穿围裙的答道:“那些是新买回来的,应该能再活个五六天吧。我们神农庄人多,每次宰鸭子都是二十只打底,天天给鸡啊鸭啊抹脖子。我说这些畜生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自己剥了皮毛互相给对方切成块,省得我每天劳力。”
鸭莉珊大吓得从苍秾膝头滚落下来,尖叫着在饭堂里到处乱窜:“救命,是杀鸭凶手!是杀鸭凶手鸭!”
苍秾头痛至极,追上鸭莉珊大伸手要抱它:“别跑了,我没吃早饭,没有力气追你的。”
“这个地方好可怕,你快带我出去。”鸭莉珊大在她怀里扑腾一下,“那些鸭子和鸡,最后都会被你们吃掉吗?”
苍秾给小云同学递一个眼神,抱着鸭莉珊大走出饭堂:“厨房买牲畜都是为了吃,这世上就是这样的。”
鸭莉珊大吓得直缩脖子,苍秾疑惑道:“你之前还在骄傲它们会被宰,怎么现在又开始物伤其类了?”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鸭莉珊大眼神呆滞地停顿一二,脑袋一歪靠在苍秾身上说,“不知道鸭子被杀了之后是会被拿到锅里闷的。我不想变成酱板鸭,我不想。”
“好了好了,”苍秾摸摸它的头,说,“你别怕,只要你跟在我身边,我绝对不会让旁人吃你。”
鸭莉珊大半信半疑地问:“你也不会吃我?”
“我没事吃你干什么?”苍秾揪几下它头顶的绿色鸭毛,望着天空说,“你想见到小庄主,我也想见到玄生。我们一起努力,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吧。”
鸭莉珊大点头,又问:“我们看到的那些鸭子呢?”
“生死有命,我们也无能为力。那是用神农庄的钱买的鸭子,我没办法劝她们把鸭子都放走。”苍秾对天举起手来,“不过我保证,今天晚饭我不会碰那些酱板鸭一下。”
尽管有了苍秾的保证,鸭莉珊大也还是没能高兴起来。整个队伍里只有苍秾要吃早饭,小云同学从饭堂里带出几个蟹壳包,苍秾只好一手抱着鸭莉珊大一手吃东西。
她带队往庄主的院子走,鸭莉珊大的低沉期逐渐退潮,它支起脑袋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我想去瞧瞧岑庄主在忙什么研究。”苍秾低头看它,“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让小云同学送你回去?”
“不用。”鸭莉珊大挣扎几下,说,“放我下来吧,要是让亲爱的看见你这样抱着我,她肯定会不开心的。”
完全不会。苍秾无奈地把它放下来,两人一鸭走进院子里,没摸着半个人影。远远听见某个房间里有说话声,苍秾闻声走过去,只见屋里有个不认识的人。
她抱着四岁的岑乌菱抓盆栽里的花玩,岑乌菱傻兮兮地笑着,不像被挟持的样子。苍秾走近了问:“你是谁?”
“我是陈药。”对方熟络地抱着孩子走近,“来找小乌菱?小姐刚刚吃饱,我才说要去花园里掏蟋蟀。”
可能是上次被岑乌菱抓脖子的记忆太深刻,鸭莉珊大往屋外一窜就没了踪影。苍秾来不及再去抓她,只顾着盘问眼前这位陈药:“你是新来的?”
“先前梅芝姐还在的时候我负责烧水,梅芝姐离开后就被调到小姐身边了。”陈药答得十分诚恳,她拉着岑乌菱的手说,“平日里你也来找过小姐,怎么会不认得我呢?”
“我这脑袋有点睡傻了。”重点在前一句,看来岑星咏信了自己的话,苍秾笑着扯了个谎,“梅芝她走了?”
“是啊。”陈药黯然道,“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庄主怀疑梅芝是行窃的盗贼,梅芝姐当夜就离开了神农庄。后来查出是戚彦做的还了梅芝姐清白,梅芝姐却没回来。”
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苍秾差点没站稳:“什么?”
“苍姁姑娘,我知道你和戚彦曾交好,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已经吃过苦头了。”陈药颇为梅芝的遭遇不忿,“我和梅芝姐的关系很好,她经常照顾我们这些后辈。不过如今她另寻去处了,我也该接替她做好本职工作才是。”
苍秾的脑袋几乎转不过来,她木然听了半晌,应付般附和道:“是啊,就该这样。”陈药像是不想再说,苍秾知道必须问出事情真相,便问,“庄主有空吗?”
陈药说:“庄主闭关好几天了,试验场里一直没动静,也许是课题太难。我们也很担心庄主,只是不敢打扰她。”
昨晚才一起说话,怎么会闭关好几天?估计是苍秾脸色太难看,陈药关切道:“苍姁,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苍秾笑着敷衍过去,她摆着手往后退,险些被门槛绊倒,“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先回去了。”
陈药担忧地上前来想扶住她,苍秾谢过她的关心,转头走出院子。坐在院外的柏树下,在脑中构想出几种可能的苍秾终于恢复冷静,对身边的小云同学道:“怎么会这样?”
小云同学从来不在思索上花费时间,她干脆利落地答道:“大约是我们误入了新的幻境,这个幻境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所以才会出现睡一觉就过了好几天的情况。”
如若真是从神农庄闹贼当晚快进到戊窠城事件之后,时间跨度岂止是几天,根本就是几个月。苍秾低头撕着捡来的野草,自顾自自问自答起来:“梅芝走了,可戚彦也没留下。老庄主偏偏在这个时候闭关,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只要不停下思考,总会有办法的。”小云同学顿了顿,忽然道,“那只鸭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