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铜漏突然炸裂时,沈昭握银针的手微微一颤。飞溅的铜片擦过她耳际,在青砖上溅起一串火星,几片碎片险些割伤她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前方礼官高声唱和"恭迎太后凤驾",她垂眸望着托盘中的九转还魂丹,丹丸表面闪动的暗纹令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紧握的那半块残玉。铜片落地时清脆的响声,恍如三年前雨夜,母亲被铁链穿透肩胛时,鲜血滴落青石板的声音。
沈昭正欲上前,沈老夫人枯瘦的手指轻抚过那九转还魂丹。她眼中藏着阴冷的秘密,袖中银丝悄无声息地蠕动,不知何时已缠上了沈昭的脚踝。
"昭儿来得正好。"沈老夫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声音沙哑阴沉,"今夜三皇子要来侍疾,你需得小心应对。"
话音未落,西偏殿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檐下金丝雀受惊四散,沈昭心中一紧,广袖轻拂间,已将半钱醉梦散碾碎在香炉中。淡紫烟雾缭绕而上,如蛇般缠绕着梁柱。
这北狄迷魂散,她再熟悉不过。前世记忆如毒蛇噬心,正是这迷魂散,让母亲在册封大典上当众发狂,最终被剜去双目。她清楚地看见老夫人袖口沾着朱砂色粉末,那是醉梦散独有的西域胭脂香。
屏风后传来银铃脆响,沈青梧绛红舞衣旋出满室暗香。她指尖银簪淬着孔雀胆,杏眼弯成新月:"姐姐好手段,可惜醉梦散需佐以合欢花粉......"
话音未落,沈昭袖中香囊坠地。九转还魂丹应声碎裂,露出内里的冰晶蛊虫卵。她俯身拾起香囊,发间玉簪轻叩青砖,发出清脆响声,惊飞了梁上栖息的燕子。
"妹妹可记得《肘后备急方》载'冰蚕饲蛊制长生引'?今夜太后凤体违和,怕是要劳烦妹妹去太医院取些冰蚕来。"
香囊落地时,暗格中藏着的半枚玉珏恰好滚至裴砚靴边。地牢阴湿的墙壁渗出寒气,沈昭望着铁链上凝结的冰霜,忽然想起及笄那年撞见裴砚在梅林练剑。少年将军雪白衣袖染血,剑锋却温柔挑起她鬓边落梅:"沈家妹妹,这招'燕子抄水'可愿学?"
此刻他玄色蟒纹氅衣挟风雪撞开雕花门,金丝手套捏住她下颌,指腹擦过唇角未愈的剑伤:"为取冰蚕解药,本督便是将你锁在王府地牢三日三夜,也是值得的。"他袖口滑落的糖糕碎屑,正是她昨日在护国寺丢失的那块。
沈昭反手扣住他命门,袖中淬毒银针抵住咽喉:"裴大人不妨看看,这蛊虫可还认得旧主?"颈间红痣渗出细密血珠,那是三年前被种下同心蛊时,裴砚亲手点下的守宫砂。
地牢外突然骚动,沈青梧赤足踏碎月光而来,腕间银铃与太后佛珠同时震颤。她将淬毒匕首抵住沈昭心口,笑靥如花:"姐姐可知,同心蛊需每月饮血为盟?裴大人昨夜饮的,可是我的血。"她足踝处的鎏金铃铛,与沈昭幼时乳母所赠竟然一对。
电光石火间,沈昭袖中银针射穿沈青梧手腕。血腥味弥漫开来,她瞥见对方耳后朱砂痣——与母亲画像上的守宫砂一模一样。二十年深宫囚禁的真相如惊雷劈开迷雾,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至死仍攥着那半块残缺玉佩。沈青梧袖中窜出的血傀儡,眼眶里跳动的磷火与三皇子吐出的黑血如出一辙。
"娘娘!太后娘娘吐血了!"尖叫声刺破夜空。
沈昭趁乱贴近裴砚耳畔:"去太医院取冰蚕,否则明日此时,你裴家九族都要给本宫陪葬。"指尖划过他心口,那里藏着半枚与她颈间相对应的凤凰玉珏。
裴砚瞳孔骤缩,十年前北境雪原,那个为他挡下致命毒箭的少女,箭镞上淬的苗疆情蛊正与醉梦散同源——此刻蛊虫在血脉中躁动,昨夜饮下的血突然泛起金芒。他腰间玉佩的龙纹,竟与九转还魂丹暗纹严丝合缝。
沈昭望着铜镜中自己颈间跳动的蛊虫,忽然想起梅林初见。当时裴砚剑锋误伤她眉间,自请剔骨疗伤时,染血的指尖轻轻拂过她颤抖的睫毛:"沈家妹妹可知,凤凰泣血时最忌沾染梅香?"
此刻地牢寒风灌入,他玄色衣摆翻卷如夜枭展翼,掌心血蛊突然暴起:"沈昭,你究竟是谁?"蛊虫腹部的北狄图腾在烛火下扭曲,正是母亲临终攥着的残玉纹样。图腾缺口处,隐约可见"琅"字刻痕。
沈昭将冰蚕放入太后口中,暗红血丝突然化作金蝶。裴砚唇瓣擦过她颈间血脉,那里跳动的蛊虫正与冰蚕共鸣:"原来是你......"他染血的指尖抚上她眉骨,那里有道与沈青梧相同的剑痕,"三年前醉仙楼大火,救我出来的蒙面人......"火场里飘落的合欢花瓣,此刻正落在他颤抖的指尖。
"看仔细了。"沈昭突然咬破他舌尖,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裴砚瞳孔剧震,记忆如潮水倒灌——十五岁的沈昭攥着半块糖糕躲在梅林,被他错认成刺客射伤。那糖糕上的并蒂莲纹,此刻正与他里衣暗纹重合。
铜漏滴水声突然变得急促,沈昭数到第七声时,裴砚的唇终于贴上她颈间跳动的蛊虫:"沈昭,这次换我饮你的血为盟。"糖糕碎屑混着铁锈味,在舌尖化开奇异的回甘。
沈青梧的赤足踏碎琉璃瓦,腕间银铃与更鼓同频。她注视着地牢透出的金光,手中血傀儡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磷火:"姐姐,你当真以为裴砚是真心爱你?"她扯开衣襟,心口处凤凰泣血图与沈昭颈间蛊虫共鸣震颤,"这蛊虫饮过我们两人的血,如今要破茧成蝶了......"她耳后朱砂痣渗出黑血,滴在冰蚕身上竟凝成符咒。
慈宁宫方向突然传来佛珠炸裂声,九转还魂丹碎片在空中凝成冰蝶。沈昭望着裴砚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指尖抚过心口发烫的玉珏。前世今生在蛊虫震颤中重叠,她终于看清母亲临终前用血画就的图腾——那正是裴砚里衣暗纹与沈青梧剑痕拼合而成的完整凤凰。冰蝶翅尖的金粉,与沈昭襁褓中的金锁闪着同样的光芒。
铜漏重新开始流淌,沈昭将糖糕碎屑撒向风中。甜腻气息混着血腥味,正是少年将军当年在梅林为她挡箭时,染血指尖残留的气息。远处传来三皇子苏醒的咳嗽声,混杂着裴砚低沉的笑语:"沈昭,明日此时,本督会亲手喂你喝下合卺酒......"
合卺酒坛上的并蒂莲纹,与沈青梧舞衣内衬的图案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