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莲摔了一跤,顿时清醒。
她原本是打着瞌睡的。不知道瞌睡了多久,只觉得瞌睡的过程像是没有感情、思想、意识的空气,只觉得世间一片虚无。于这样的状态下休息。只因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她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忍着疼痛爬起来。
诺莲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什么睡着。她睡着之前最后的记忆,是记得所处的地方是一棵树下。所坐的地方,是树下的长方体石凳。
想起来了。因为昨晚加班,快天亮才能离开,实在太累扛不住,所以才打算坐一会儿小憩。谁知道,一坐下,一闭眼,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要不是因为这一跤,估计能睡好几个钟头。
诺莲觉得不对劲的是,醒来之后周围的环境并不是之前树下的长方体石凳,而是一间办公室。
没错,就是办公室。
非常标准的办公桌,可以旋转的办公椅,每个座位都是格子间式布局,用贴了条形玻璃贴的玻璃与灰色金属挡板隔开一个个位子。
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梦游了?
想到这,诺莲立马慌慌张张爬起来。要是被人看见办公室进了一个陌生人,该怎么解释?
要赶紧离开。
可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有说有笑的人声传了过来,而且越来越近。
糟糕,有人来了!
看看窗外的天色,现在应该到了上班时间。
诺莲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等会儿,要怎么解释?就说自己梦游?他们会相信吗?他们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偷吧?
藏起来吗?这么做也不符合自己的风格啊。何况,自己又真的没有做什么。
算了,硬着头皮等着一切的发生吧。
诺莲一边想着怎么解释,一边鼓起了勇气。
“哦哟,诺莲,你来那么早啊?”一个听上去爽朗的男声响起。
啊,他认识自己?诺莲暗自惊讶。
抬头一看,是一个眼睛眯在一起,长相有点憨,皮肤有一点点黑的男人,脸颊处还有一颗突起的痣,痣上长了一根毛。诺莲记得姑爹说过,这样的痣,叫发财痣。是小时候问的姑爹,因为姑爹也有这样一颗痣。她小时候感到好奇,就问了。
她也不知道,反正那是姑爹说的。后来学到越来越多的东西之后,知道痦子就是突起来的痣。
反正,这个叫出她名字的陌生男人,有跟姑爹一样的痣。
诺莲一时语塞。对方认识自己,自己不认识对方,该……怎么回答?
那男人的语气听上去像是本来就认识自己,就好像自己就是他朝夕相处的同事,一点也不见外的感觉。
男人后面也跟进来两个人。那两个人感觉对自己也比较热情,一点也不像面对不认识的人。
“傻啦,看什么?”那个叫自己名字的陌生男人伸出一只手在诺莲眼前晃晃。诺莲才发现,自己正看上去不正常般直勾勾望着他们。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懵傻懵傻。
“呃……”诺莲终于小声且不确定地发出声音。算了,先道个早也没什么错的,“是啊,你们也来啦?”
脸颊有痣的陌生男人正走去自己座位,听到诺莲这么一说,动作一顿,停下脚步,回头打量诺莲,久久不说话。
诺莲被看得心里发毛。终于要问自己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吗?如果是这样,那就要马上组织语言作出解释了。
解释?为什么要作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好吗。
痣男终于出声了:“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这么客气?”
诺莲舒了一口气。原来问的是这个。随后立马反驳:“我要吃什么药?你才要吃药。”
“我没病吃什么药,”痣男道,“你有药?”
“你又有?”
“有脚臭药要不要?”痣男笑了起来,露出牙齿,眼角产生细小皱纹,“哈哈哈哈。”一边爽朗地笑一边整理自己桌面上的文件。
原来是一个爱开玩笑的同事。对过话之后,诺莲心情放松了一些。
那两位同事朝诺莲微笑点过头之后,也回自己座位忙起来。
只剩诺莲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办公室里除了诺莲自己,谁也不知道这面无表情的背后,是怎样的惊涛骇浪,是怎样的不知所措。
接下来呢?该干什么?
为什么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为什么会紧张?
太多的疑问了。
诺莲想问那个痣男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之前他说自己今天是不是没吃药,透露的信息有自己一直都是在这个地方工作的。难道自己记忆错乱了?不对啊,她还记得在树下的石凳睡着之前工作的地方,以及同事,她还记得加班期间一个刁难过自己的同事。
那个同事因为自己的水杯不见了,喊得震天响,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恨不得全世界都发动起来帮自己找水杯。当时只有诺莲一个人在场,那个同事就问诺莲有没有看见自己的水杯。诺莲说没有。同事指着一张桌子说水杯就放在这上面。诺莲说那张桌子上的东西自己都没动过。
那个同事便一直在骂。语气和用词之恶毒,似乎在暗指就是诺莲拿了自己的水杯。
诺莲正在低头忙自己手上的工作,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事。于是什么也不说,不管那个同事怎么叫骂,诺莲都保持沉默。
中途诺莲去上了个厕所。那个同事终于暂时停止了叫骂。等到诺莲回来,那个同事又继续叫骂起来。
这下可以确定那个同事认为水杯就是自己拿的了。
后面的工作,那个丢了水杯的同事一直在给自己使绊子,害得诺莲很多工作又要重来。加班的原因,同事使绊子这件事少不了。
是的,记得清清楚楚。
诺莲终于鼓起勇气,做好了被当神经病的准备,问那个痣男:“我一直都在这里工作吗?”
痣男瞪圆了双眼:“看来你今天是真的没吃药啊。前几天你还说你都来这里两年了。”
前几天说的?两年?
这回轮到诺莲瞪圆双眼了。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看来你不仅没吃药,还患上了老年痴呆。”
痣男说得没错,诺莲确确实实是不记得了。
她冲到窗口那里,把头探出去,四处张望。
“看帅哥?看上哪个了,我帮你去要电话啊。”痣男还在调侃,但是诺莲完全没有心情去理会。她想看的是周边,看看自己认不认识所处的位置。
看了一会儿,她把窗关上,靠墙轻轻深呼吸。
诺莲还是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转眼就换了份工作,一转眼就来这里两年了?可是,在这个地方要做什么工作,诺莲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开始工作呢?
这个一转眼,不过是闭眼小憩这点时间。
“你还不开始工作,确定上午的工作能做完吗?”办公室里另一个同事道。
“哦。”诺莲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这一切,不会是有人整自己吧?等一下,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可是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还在这间陌生的办公室……
完了完了。
诺莲朝着办公室门口冲去。
“去哪里?”同事对着诺莲的背影喊道。
“我要去上班啊!”诺莲急急忙忙道。
“你不在这里上班,还要去哪里?”
“在这里上班?”诺莲停下奔跑的脚步,诧异地回过头,看着办公室里的同事。
“诺莲,你的记忆是不是被偷走了?”痣男问。只有诺莲认为,这句话玩笑中带着认真。可能真的是记忆是被偷走了。或者说,失忆中夹杂着记忆错乱了。
诺莲检查了自己身上。明明好端端的,也没有遭到什么重创,怎么可能发生失忆之类的事?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计算机屏幕是亮着的,右下角的头像在闪动。
是谁发来的消息?
该不该看?
这里是办公室。既然是上班的地方,那么消息一般都是跟工作有关的吧?看也没关系的吧?
可是,自己的工作内容又是什么?
不管了,点开再说。
美女,你要的材料到了。对方发了这么一句话,然后附上了一张图片。
诺莲不知道图片上的东西是什么,自己又什么时候要过什么材料。
这应该就是工作内容的一部分。
好的。诺莲胡乱回了一句。
她再次深呼吸。
悄悄打量这个办公室。可以坐着,有空调,环境不错,感觉办公室里的同事也比较好说话,看上去比之前工作的环境好。不管是工作环境还是这里的人。
瞬间就换了比之前的工作还要好的工作环境,没花费任何力气,似乎,也不错。
既来之,则安之吧。
屏幕上的对话框闪动。对方发了个ok的表情过来。
诺莲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聊的那些内容,诺莲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也从中理出了个大概。自己要做什么,大致了解了。
按照之前的程序走,就这么工作下去,慢慢摸索,应该不成问题。
从零开始嘛。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从现在开始,这就是自己的工作,这间办公室,以后就是自己的办公地点。反正,大家不也都这么认为的吗。看上去总比之前的工作环境好。
看到消息框又在闪动。
诺莲赶紧回过神来,点开消息框,生怕错过什么工作的重要信息。
你今天没有什么忙吧。聊天界面左边的头像后面跟着这么一句话。
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这个问题跟工作有什么关系呢?诺莲感到疑惑,同时小心翼翼揣摩。难道,这只是一句简单单的,跟工作完全没关系的问候?
至于今天有什么要忙,诺莲是完全不知道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来过这个办公室,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了这里。
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盯着对方发的这句话良久。不能轻率回复。虽然还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工作,但是,敬业精神诺莲一直都是有的。
在吗?对方又发了这么一句。
在。诺莲立马回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回复再说。
接下来对方说的内容,诺莲深感茫然。她知道是工作相关内容,但就是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
诺莲顿时泄气了。想着还是跟所有人承认自己其实不是干这份工作的吧。说不定坐这个位置的是一个跟自己长得很像且同名的人,所以同事都以为自己是那个诺莲。更巧的是,真正做现在这份工作的诺莲,迟到了,所以还没来。
是这样吧。恰巧这么多的巧合连在一起才出现这样的现象。就是这么巧。诺莲想。
诺莲运足一口气。然后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这口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被消磨掉。她想着等这口气消磨完了,就站起来承认自己并不是这个办公室的大家认为的诺莲。
“其实……”诺莲听到自己的声音。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弱。
办公室一片安静。好像没人听到自己的话。大家都在忙活自己手上的事。只有同事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传出来。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同事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呗,我们又不会灭了你。”同事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依旧没离开电脑。没有在看自己。再加上听上去的语气中带着几丝开玩笑的成分,诺莲的心理负担终于轻了一些。
她直接豁出去了:“其实,我不是诺莲,”又突然意识到这么说好像也不全对,又补充:“我也叫诺莲,跟你们认识的那个诺莲同名。但,我并不是她。”说完,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终于把想说的说了出来,终于承认了这一事实。
就等着同事们的反应了。
诺莲紧张不已。想象着各种会发生的可能。
果然,同事们都陆续停下手上的事,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抬起头,齐刷刷地看向诺莲,打量她。
这一过程有点像找不同。找这个诺莲和“真正的”诺莲的不同。只要成功找出来,大家便能相信此诺莲非彼诺莲了。
“你左边耳垂是不是有四颗痣?”一个同事问。
“是的。”诺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