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还不动手!
他没杀她。
竟还、还救了她。
莫风月垂下眼睫。
燕白眸光闪动,半响,道:“你想杀我,只是想。否则,我必先杀你。”
她并非全无感知,那些奇言怪语,时而展露的杀意,怎可能一无所知?可他从未真动手过。
燕白自问,初时见他剑道天赋卓绝,起过结交之心,总想与之论剑,后来呢?
“莫风月,”她道,“剑修交手时,能感知对手剑意。而你的剑,这三年愈发不稳。你还记得——本命剑是何模样吗?”
“那年在春熙镇,第一次见你出剑,我便知你剑道一途走得深远。那剑殊异,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剑意,又兼深厚道韵。谁知我与这剑,萍水相逢,怕是此生难见。”
也正因见过这如霜如雪如此惊艳的一剑,后来再见元寒汀,只觉强归强,剑招中缺份意蕴。
她沉沉叹气,撇他一眼。
莫风月静默如一座雕像,只是浑身紧绷。
燕白卸下青霄剑,一寸寸抚过剑鞘纹路,思索许久,才慎重开口:“我练了这么多年的剑,你知道,我从它身上看到什么?”
“浑浑噩噩时,看不清一切。后来清醒去看,也只看见一条混沌的路,善变成恶,死变成生,是非成败,永无定途。可它,它要我抛弃一切无解之惑,踟蹰之意,困顿之心,提剑——往前走。”
她想到前世。
或许大妖所言极对,她该去月陵学剑。
那时穷尽所能,没学会诛邪剑法,只好去偷剑。如今再看,所谓正道剑法、诛邪之剑,诛杀的究竟是什么?
欲除邪魔,先诛心魔。
而她其实,一直对那恶魂有种熟悉的亲近。也曾猜测:这邪物生前可曾是她熟悉之人?
如此,心有退缩,剑不得寸进,又如何杀死恶魂?
以至那段迷蒙疯癫的日子,至今想起仍觉心力交瘁。
那时如何渡过难关?
是因遇着一个同类,这人亦受恶魂困扰,境遇较她稍好。一人一妖潜藏月陵,许是太过孤独,又惺惺相惜,只好拼命练剑——这是无休止争斗伊始。
后来无数次交战中,他们逐渐找到一种热血沸腾的酣然,直至摆脱那痛苦折磨。
燕白不知青莲为何要杀自己,但这都是上辈子的事,纵想不通,也无处求证。
她只道:“你的情况太糟糕,若不想死,你得提剑。或许,还需一位对手。”
执剑之人,只要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便可激起无限战意。
“莫风月,我仍是期待,有朝一日,与你比一场。”
诚然,她知莫风月危险,应当离远些,可又忍不住同情,那样一把剑,怎么短短三年,就变成这副模样呢?
三年,对一个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燕白不由唏嘘。
如若不曾见过那一剑,她也不会说出这番话。
此话不沾染任何虚伪情绪,莫风月从她眼中看出异常直白的坦诚。
燕白将剑递到他掌心,摁住他的手,一寸一寸,抽出那把剑。
莫风月死死盯着青霄剑,目光愈发诡异,时间在这一瞬变得无比漫长,他听到细微剑鸣——那伴他成长的无比熟悉的清鸣,在这一刻怎如此可怕?
他几乎是颤抖着要松手。
可燕白的手死死覆在上面,带着活人的温暖,攥紧了,要他每一根指节都严丝合缝贴上去。
“看到了吗?”
此刻,他眼中映出一道剑光。
燕白猜到他隐藏最深的秘密,知道他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居然还妄图将他拉出那些无望长夜,要他重新拔剑。
莫风月恨她!
每一道伤口都在痛,灼烧般的痛,浑身伤痛也不属于他。
他该去死。
他该去死!为何又让他回到人间?!
又为何、为何如此贪恋……
这虚伪狡诈的人!
莫风月拧身挣开手,凶狠瞪着燕白。
燕白知道逼他太狠,本以为他会逃,可他只是背过身,不让人窥伺他的反应。
或许该给他一点时间。
但冥冥中有个声音说: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