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惊鹤在三楼慢悠悠转了一圈没有看见卫生间。
他走上楼,打算去四楼看看。四楼走廊上和三楼一样,没什么人,偶尔有人从办公室内走出,也是步履匆匆目不斜视,抱着怀里的文件走的飞快。
现在正是工作时间,裴惊鹤也没有打扰员工的想法,打算自己慢慢找一找。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顺着走廊往前走,在尽头看见了卫生间的标识。
斑斓的大理石台面上溅落了数滴水珠,裴惊鹤捧着水,将腰间沾上咖啡的部分打湿,接着用水简单冲洗了一下局部,将残留的咖啡冲洗掉了一些。
他拧干被打湿的一小块部分,最后用烘干机简单烘干了一下。腰间虽然没有完全干透,但不会滴水,肉眼看着和周围的布料颜色差不多,并没有因为湿润而和周边布料产生色差。
对于简单处理的结果,裴惊鹤还是很满意的。他借着镜面整理了一下发型,离开卫生间,准备回到楼下的总裁办公室。
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响起,有些突兀,但并没有引起裴惊鹤的注意。
裴惊鹤正想着要快些回去,要是季未洵已经回来,让他等就不太好了。他低着头,脚步轻快,和发出声音的男人擦肩而过。
他还没能走几步,被刚刚擦肩而过的男人抓住了手臂。
虽然还不知道男人的身份,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抓住一位Omega的手臂,实在是有些失礼。裴惊鹤微微皱眉,拍开了男人抓住自己的手,抬眼看向他。
在看清男人的脸后,裴惊鹤仅有的一点怒气一下子和他的思绪一起飞远了。
真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是你。”
男人的声音没什么波动,和他凉薄的长相一样冷淡。
裴惊鹤对男人很熟悉,这是他工作时,唯一接触过的那位客人。
陆卿宴。
虽然人很冷淡,但是给的钱很多。每次都是裴惊鹤在一旁倒酒,他闷头喝,堪称是钱多事少的典范,因此虽然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再去那里工作过,但裴惊鹤还是对他有着颇深的印象。
陆卿宴第一次点裴惊鹤时,两人之间不仅没有交流,也没什么接触。他并不会对裴惊鹤动手动脚,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倒酒,然后喝下他倒的酒。
裴惊鹤为他倒过一次酒后,工作时间就被他花高价钱包下了,他来的时候裴惊鹤只用动动手倒酒就可以赚钱,他非常乐得当一个自动倒酒花瓶。
他们唯一一次的接触是因为裴惊鹤被一个有一些地位的Alpha缠上,陆卿宴为了救他,唤他到自己身边,直接说他是自己的人。
聂霁眠出示的那段视频里,他依偎在陆卿宴身边,任由男人扣着他的腰,只是在演戏而已。
陆卿宴并没有碰到他的腰,他的手是悬空的。
为了规避掉碰到麻烦Alpha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裴惊鹤在那天结束后就辞去了工作。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遇见陆卿宴,没想到不仅能再见,还被他一眼认了出来。
明明他没有戴面具。
裴惊鹤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现在在季家大楼,是季家二少爷的“妻子”。他打死都不能在这里承认自己做过陪酒,陪酒对象还是陆卿宴。
虽然想了很多,但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抬头的功夫,裴惊鹤双眼里已经满是迷茫。
裴惊鹤歪头,轻声问:“嗯?您是哪位呀?”
“……”
陆卿宴注视着裴惊鹤,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很认真,显然并没有因为裴惊鹤的疑惑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抱歉,我想,您大概认错人了。”
裴惊鹤硬着头皮,继续道。
陆卿宴人高马大的,没什么表情站在裴惊鹤面前时非常有压迫力,裴惊鹤实在是有些演不下去,他转身:“抱歉,我有事情要忙,再见。”
陆卿宴没有让他离开,这次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陆卿宴的手掌很有力,轻松将裴惊鹤修长的手整个笼罩住。他用余光瞟了眼监控,一个转身将裴惊鹤拉到一旁的监控死角。
死角是宽大的收纳柜和墙壁之间的空隙。这里堆着一些空白的纸,上面没有灰尘,显然经常有人清理。
原本就比较狭小的空间钻进两个成年人很是勉强,两人挤在一起,陆卿宴将唯一的出口堵住,裴惊鹤被迫靠在他怀里。
“为什么要走?”
陆卿宴松开手,他穿着墨绿色的西装,宽大的肩膀正好将外面的光线堵上不少,裴惊鹤整个人都陷进阴影之中,只有抬高头才能勉强触碰到一些光线。
“请您不要莫名其妙抓住我的手,把我带到这里。我不认识您,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裴惊鹤决定咬死不承认到底。
“你在顾及什么吗?监控?这里是监控的死角,几乎没有人经过这里。”陆卿宴微微弯下腰,冷淡的眸子里有裴惊鹤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这也意味着,我在这里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陆卿宴的脸在面前放大,裴惊鹤吓得呼吸一乱,闭上眼睛:“因为,因为太危险了。”
陆卿宴用手指绕住裴惊鹤的一缕发丝:“危险?”
“对。那天,那个Alpha太可怕了,要是你没有来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说不定他会,会强行标记我……我很害怕,于是就离职了。”
裴惊鹤低着头,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红着眼睛望向陆卿宴。
其实那个Alpha其实只是因为想碰一下手被拒绝有些恼羞成怒,想要强行牵他的手而已。
不过为了理由听上去更有道理,裴惊鹤稍稍夸张了一下形容。
陆卿宴像是已经相信了裴惊鹤的解释,他将弯曲的发丝细细整理,轻轻放下:“不会出现了。”
“但是,万一,万一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呢?”裴惊鹤咬唇。
“我说的就是以后不会出现类似的任何事情。”
陆卿宴伸手,到底没有碰裴惊鹤的脸,只是极其克制地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裴惊鹤脸旁落下来的发尖。
“这,这种……”
这种事情怎么就能保证,他难道有三头六臂能时时刻刻保护自己?
裴惊鹤本想要质疑,但是突然想起陆家确实是只手通天,好像比季家还强上那么点儿。
“总之我很害怕……”
裴惊鹤话锋一转,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或许是刚刚回忆起往事有些伤感,原本他是打算假哭的,但哭着哭着就莫名觉得很是委屈,眼泪一下子止不住了。
陆卿宴垂下眼帘,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轻轻拍了拍裴惊鹤的单薄的后背。
隔着一层布料,他依旧能感受到裴惊鹤后背温热的肌肤,和包裹在薄薄一层皮肉之下,突出来的脊骨。
他见过的。
裴惊鹤穿着露背装,露出来的那一截腰。很美,但也分外单薄。
数年未见,虽然裴惊鹤的衣着和气质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他的身形还是依旧那么单薄。
裴惊鹤抓住质感偏硬的西装布料,埋在陆卿宴的怀里,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往下落。
陆卿宴并没有打断他的哭泣,一直等到哭泣声转为了小声啜泣,才往后退了一步,用带着凉意,有些粗糙的手为他轻轻擦去脸颊上的泪:“抱歉。刚刚是我太失礼,抓住了你的手。”
“没,没事。但是…但是突然抓,抓住我确实吓到我了 。”裴惊鹤说起话来断断续续,他用力眨眨双眼,两颗豆大的眼泪从脸颊滑落,形成了两道泪痕,他原本朦朦胧胧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视线清晰了,裴惊鹤一下子就注意到陆卿宴的高定西装上被眼泪浸湿了一大片,原本平整的布料变得皱皱巴巴,想到估计要赔不少钱,他一下子又有点想哭。
“怎,怎么了?”
陆卿宴见他眼里又升腾起雾气,一向冷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措。
“这个,这个衣服多少钱啊…我我赔给你……”裴惊鹤感觉现在的自己比刚刚还要悲伤很多。陆卿宴这身一看就不便宜,他那点本来用来做腺体切除手术的存款根本就赔不起。
他房间里稍微贵重点的东西都是季家的,等Alpha的身份被发现,他就得麻溜从季家滚蛋,那些珠宝丝绸自然都不属于他。
“没事,这个烫一下就好了,不用你赔。”
陆卿宴的声音宛若天籁,让裴惊鹤一下子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啊……”
陆卿宴见他这样,上下扫了眼他的着装,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你现在还在打工吗?在这里打工?”
裴惊鹤这身看着不太像来打工的,但陆卿宴见裴惊鹤还是这副缺钱的模样,猜测大概也不是什么特别高薪的工作,问的也有些犹豫。
“嗯?没有,我是……”
裴惊鹤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陆卿宴,他有些尴尬地笑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随着他的动作,口袋里的黑卡滑落,掉在了地上。黑卡落下来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矣让两人都听到。
陆卿宴低头,看见了一张黑卡落在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