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一百八十度大反转，韩枫的人设终于从不知名暴力分子被塑造成了正面形象，人们也都知道了陈关白并不无辜。

所有人都不知道陈关白还在不在这家医院，总之再也没见过他。开学前几天，于啸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周成阔和闵悦也回去了。

到了高三的下学期，正是老师们口中最关键的时候，有的班级甚至在开学第一天就在头顶黑板上写下了高考倒计时，一下子就把紧张的氛围渲染了起来。

要说最令人感到意外的，还是学校按照上学期的期末成绩分了班。说是分班，其实就是把最有潜力考上国内重本的学生们都集中到了前十几个班里，由经验更为丰富的老师们带班管理。

而近半年来，多次霸榜理科组年级第一的韩枫同学就是其中之一。这下，两个人既不能做同桌，同班同学都做不成了，就连教室所在的教学楼都隔着操场遥遥相望，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放学要一起出门，都要隔着人山人海找上半天，一开始韩枫还有点不熟悉他所在的这栋楼的布局，放了学，人又多，找起人来总是晕头转向，后来，他干脆让于啸在于啸自己所在的那栋楼的楼底下等他，他过去找他。

一来二去，当着很多学生的面，顺手赶走了不少企图“骚扰”于啸的游手好闲分子，尤其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有人传他在校外惩治陈关白的壮举，“校霸”的称呼名副其实。

于啸虽然还是之前的于啸，可现在不再是任人欺负的了。但凡有人离他近一点，即使他旁边没有人，也总觉得身边有校霸的威慑力如影随形。

算起来，路鸣和唐兴他们岂止是消停了一阵子，现在简直像缺了水的草，慢慢干枯下去了，韩枫偶尔串教学楼来给于啸送“学霸笔记”，再也没看到痞子样的他们在楼道里闲逛。

据说是路鸣的妹妹路悠悠，偶然一次跟踪他哥，发现了路鸣他们在校外参与暴力催债的事，路鸣还混成了这里面的小头头，于是，在他哥的训练课上，追着他哥这个体育生跑了大半个操场，一前一后两个人跑得还挺拉风，表情不见丝毫狰狞，操场上奔跑的视频，在学校表白墙上挂了两天，韩枫才在别人口中听说。

别人不知情，韩枫却能听出个一二，索性顺水推舟，把他们对于啸做的事，顺便又敲诈了他一笔的事，也让她听到了一点风声。

路悠悠一个高一的学生，愣是当着他们这个小团体所有人的面，揪着他哥这个高三生的耳朵，“严刑”逼供给逼了出来。

当天下午，他妹妹就带着人来给于啸道歉了，十几个人乌泱泱地围在于啸的班门口，对面站着拿着水杯要去饮水机接水的于啸。路悠悠理着齐耳的短发，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杏核眼，眸子里溢满了恨铁不成钢。

“该说什么，说！”她站在这些人的最前面，对着她哥就是一句话。

“对…对不起…”说完，路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后面一群人呜哩哇啦地也跟着嘟囔了一句，要多没诚意有多没诚意，可是他们能站在这里，应该就是做出很大的让步了。

于啸一头雾水，不解的眼神从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又收了回来，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哦…”

她扭过头去瞪了他们一眼，所有人练兵似的，马上立正，转回来后，路悠悠眼眸深深地看着于啸，诚挚地说，“我知道有人不是诚心来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他们能来给你道歉，虽然他们坚持说‘你娘，你是活该’。但我不这么觉得，每个人的皮囊都是父母给的，男生长了漂亮的脸，女生有些粗犷的长相就应该被人欺负吗？天底下就没有这个道理。于啸，我替我哥真心地向你道歉，是他错了。”

当着他哥和唐兴他们的面，当着围观群众们的面，路悠悠给于啸鞠了一躬。

路鸣想去阻拦她的手顿在半空中，似乎有所思也有所悟。

于啸看着路悠悠笑了，乍一看上去，路鸣和路悠悠长得不太像，这性格也是大有不同啊，这段道歉来得虽迟，但足够郑重，虽然不是出自当事人之口，但也了了他的一桩沉痛心事。

他先是笑，然后眼角溢出泪来，“谢谢你，谢谢你来得还不算晚。”

隔天，韩枫的手机银行账户提示：进账10，0100元。

这一段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人们太久的关注，很快，学生们又投入了水深火热的学习当中。

民间有句俗话：三八月，乱穿衣。

三月份里，这段时间天气变幻莫测，衣服也是穿了又脱。

于啸回去后把店里和家里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几件旧衣服还有闵悦买给他的新衣服和日用品去了韩枫的公寓，再也没回去，他一个人住，担心会觉得害怕，即使有韩枫在，夜里也会失眠。

他睡着后，时常梦见孙文静穿着狱服，双手手臂伸出栏杆朝他挥手，脸都挤得变形了，嘴里还不停地说：“救我，救我…”

他在梦里痛哭，醒来时枕面湿了一片，眼角也都是干涸的泪痕。

因医院内的证人证据众多，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社会影响，扰乱了社会秩序，而陈家拒绝一切调解并且考虑到孙文静有故意伤害倾向，警方对孙文静做刑事拘留，取保候审的诉求一直申请不下来，也就不能回到家里等待法院传唤。

高三了，时间更紧，学校的管理也更加严格，这段时间里只有比较短的假期，一天或者半天，他偶尔会去看望孙文静，好在她没有事，只是担心处在人生关键期的于啸，特意嘱咐他不用经常来看她，一定要认真学习，这一次争取考个高分，考上大学，她在这里挺好的，有两位律师给她忙前忙后，打点一切。

说到大学，某次，韩枫对于啸的专业选择提出了一些疑问，比如他更倾向于去哪所大学，有没有感兴趣的专业。

是因为到了今年，韩枫对自己的专业选择产生了一些动摇，他在选择军校和公安院校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而于啸，始终像一个迷路的人，不知道想去哪所大学，也不知道未来想选择什么专业，每次问起来都说还没想好，其实不是他没想好，是他根本就想不到大学有什么专业，关于大学，他能得到的信息很少很闭塞。

上一次高三时准备高考，他一心只想着考高分，上大学，至于其他的，都像雨天站在透明的雨伞下，抬头看天，却是模糊一片，没有概念。

对此，韩枫忍不住再次提起，“想一想，你对什么很感兴趣。”

于啸探出一根手指，从他的脖颈一侧把蒲公英吊坠拉出来，吊坠落在手腕处，晶莹剔透，小巧精致。

“手工制作。可是我做这个赚不了什么钱…出来以后也很难讨生活。其实我以前就想着能考上大学，最好是学费低一点的学校，能得到文凭，还能不让我妈那么累…可是现在…”

他又想起了伤心事，韩枫见势不对，立刻把他的心思拉回来，“那是你之前没遇到我，现在有我，讨生活只是出于无奈，现在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兴趣和想法去选择，不如…去学珠宝设计吧，你手绘能力怎么样？”

于啸挺谦虚的，“勉强能看…”

韩枫把人带去书房，找出纸和笔，“画一个我看看。”

于啸有很多手工作品，说没有一点绘画和构图能力才是假的，于是他随手画了一个在头脑中构思了很久的戒指，戒指的图案设计很简单，看上去很像一个弯曲的“Ω”，搞得韩枫差点联想到一连串的数学和物理公式。

不过，设计和制作需要的不单是天赋，还有平台和机遇，于啸不乏爱好和兴趣，那平台和机遇就由韩枫来提供。

有了动力，于啸接下来的学习更加卖力了，他甚至会专门地去了解国内的设计类院校，查询它们的分数线和校内环境。

韩枫在军校和公安院校的斟酌选择之下，选择了后者，尽管放弃一直以来的坚持看上去是令人遗憾的事，可是选择公安院校同样能发挥他的能力。

而且，他把改变自己最初选择的想法坚定下来，源于四月中旬，一次与石蕊的再见面。

石蕊这次换上了常服的打扮，那是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和西服裤，整个人看上去端庄挺拔，她用韩枫当时留下的个人电话联系上了他，趁着中学假期的时间，约他在人民公园见一面。

韩枫准时赴约，刚好对方也在。

“你好，很高兴你能来。”她说。

韩枫随她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这里环境很好，树叶青绿，花儿泛红，风一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花瓣随风掉落。

“其实我这次约你过来，是来给你送一样东西。其实应该给于啸的，不过我想了想，你跟他如此要好，拿给你也是一样的，免得他先看到再伤心又不肯说出来诉苦，先给你，你还能及时地安慰安慰他。”

韩枫接过她递来的一个金属U盘，听她继续说。

“那天我和你聊完以后，心里总觉得不安，即使去年于啸报案的时候，我还没有进入系统，但我还是想为此做点什么，所以我去学校找到了你们的班主任曹老师。”

“听说我是来调查案件的，他也很配合我，这件事能做成，也要谢谢他的配合。他把之前陈关白和于啸各自班级内的所有人的名单和联系方式给了我一份，还帮我联系到了所有能联系到的以前的学生。“

“几个月里，我不厌其烦地打了很多次电话，也问了他们很多关于当时那件事的问题，就在我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一个男孩给我打了回来，这里面就是他录的陈关白等人对于啸施暴的视频，我看了，是路口转角的视角，不过还算清晰，能看出来。我们会抓时间提起公诉，你也可以拿这段视频向法院申请给于啸的妈妈减刑。”

“我问起他为什么到现在才说，他说‘他不敢，但是他在新闻上看到陈关白已经出事了，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便对付他的人了，他才选择站出来，他只是太害怕了，他怕受到报复。’”

韩枫沉默着听石蕊讲述她这段时间以来所做的努力，语气平平，像在说一件家常琐事，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调查，如大海捞针一样的努力是多么的不容易。

他把手里的金属U盘捏了又捏，才说，“谢谢你，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石蕊如释重负地笑了，“维护人民的各项权利，也是我作为警察最大的心愿。”

自此，韩枫决定去考国内最顶尖的公安院校。

提供证据的男孩是匿名的，但是回到家，韩枫给于啸说明了里面的东西之后，两个人把U盘连接到了电脑上，里面除了几段“颤抖”的视频，还有一段证人证词的录音：

“…我当时…看到了…他们在…打于啸…所以就…想要…录下来…”

韩枫和于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猜到了这位证人：

闫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