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悦具体都说了什么,韩枫没有心思再去过多的分析,他盯着手机屏幕无声落泪,看得周成阔目瞪口呆,心想这位爷过去跟人打群架,脑袋让人开了瓢,也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不是他的错绝对不认,哪怕是对方伤得比他还重,犟得跟头驴一样,现在真是不一样了,用情至深啊…
还没等他在心里感慨完,韩枫蹭得一下就往外走,“我要出去!我们现在就走。”
他们还没来放人,就说明事情尚未解决,周成阔不想让他错上加错,顾不上手里的电话还没挂,赶紧把人拦住,“不是…悦悦在那,他不会有事,你看这不好好地躺着呢。你去了又能干什么?”
韩枫很后悔,他认为自己如果在医院,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于啸不会现在还昏迷不醒,他说:“我当时就应该跟过去。”
周成阔知道他这是在自责,但他不觉得韩枫有什么错,“你去?你要是跟过去,说不定把水泼在他脸上的人就是你了,我还不知道你。”
没心思跟他在这掰扯了,他抹了一把脸上没干的眼泪,“我要出去,你想办法。”
吭哧了一下,周成阔不认为韩枫能这么快就失忆,“我想了啊。你先别急,等我再打个电话。悦悦,你先挂吧。”
闵悦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韩枫这才不盯着视频画面看了,耐心等待周成阔的回应。
“喂~”周成阔的脸上马上挂起了笑,“哥,我跟您说的事…您怎么看?”
“你已经到了?”
“对。”
周成奕今年三十二,声音听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尽显年轻,他没有直接回答周成阔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反倒说,“下次先给我打一通电话报个平安。小阔,这件事,你们想怎么解决?按照正常的执法和司法程序,小枫必然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现场的情况我大致了解过了,尽管是对方先出言挑衅,又动手伤人,小枫呢,算是正当防卫,但对方的手指骨折,伤情鉴定要是轻微伤还好,但凡加重一个程度,性质就会不同。而且他带了人,其中还有人受伤,定性为聚众斗殴。我们是法治社会,再怎么闹也要有个限度。”
“究其原因是对方存在校园霸凌他人的行为,我能理解他为人打抱不平的心情,但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取证困难。听到这里,你说说看,你们想怎么解决?”
周成阔有些紧张了,他们以前也有闹到周成奕眼前的时候,但是从来没有见他这么严肃过,“哥,我就想让他在这别出事,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你也知道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他这个脾气,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那也得有人先点火,对吧。”
炮仗本“炮”瞟了他一眼,立刻领会到这是在说自己,但是这话糙理不糙,他也就没吱声。
“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你别担心,虽然对方咬得很紧,要求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进行,但是有你哥我呢。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反省,想想以后还要不要这么冲动,待上三天,他就能出去了。”
归根结底,周成奕就是想给韩枫长长教训,他办事,周成阔绝对放心,但是韩枫现在就要出去…
他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他的人受伤了,还在医院,今天出去行吗?我让他回家反省,保证以后…”
对方的态度不容置疑,“三天。一天都不能少。你要是再带他偷偷溜出去,连你一起关在里面反省。”
“好!都听哥的。”周成阔立刻态度端正地应了下来,反正不管做不做得到,态度必须到位。
“你们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这接下来还有个会,有其他问题再联系我。”他叹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电话再次挂断,周成阔看着他摇头,意思显而易见。
韩枫以极其诚恳地态度表达了他的请求,“我得出去。于啸看起来状态很不好,我担心他。”
“悦悦在。要是有紧急的情况不用你说,我肯定带你出去。”
想到闵悦,周成阔立刻给闵悦发消息说今天不能一起去吃海鲜大餐了,还得麻烦她继续帮忙照顾于啸。
韩枫的态度软化了下来,看上去马上就要妥协了,“这不一样。”
他一边打字一边回,“我知道,你想守着他。我哥说了,就在这待上三天,后面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就听他的吧。”
韩枫妥协了,至于妥协了多少,就要看后面还会不会发生变故了。
“那你让他们把手机给我,我看看有没有错过重要的消息。”
周成阔见他不再坚持,答应了下来。
三分钟不到,周成阔带着人过来了,身穿警服的女警表情严肃,她握着手中的手机,并没有直接交给韩枫,而是以一种旧相识的语气说:“不记得我了吗?韩枫。”
女警看起来大概二十几岁,看起来刚任职没几年,明眸皓齿,说是这里的警花也不为过,她认识韩枫?
周成阔讶异地问道,“你们认识?”
答案是:有人认识,有人不认识。
来到这里以后,韩枫见到警察的次数很有限,除了这次,还有刚到这里的时候来过一次公安局,他从脑海中搜索着对应的人物形象,无果。
那就让她自我介绍一下吧,“你是?”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尽管是笑着,她的表情也是端庄的,“当时去你们学校给你送锦旗的人:是我。我叫石蕊。”
韩枫想起来了,不过他最先想起来的是于啸那双特别的眼睛,还有至今都放在公寓储物室里落灰的锦旗。
思绪戛然而止,韩枫还是跟她打了声招呼,“你好。手机可以还给我了吗?”
石蕊把手机递给了他。
接过手机,韩枫并没有立刻操作开机,因为石蕊还没有走,而且看起来有话要说。他又顾及到石蕊警察的身份,不想让她看到手机里的东西。
石蕊眼神探究地看着他,“我对你还有印象,这么乐于助人的小伙子,在大街上解救被拐卖的小女孩,还愿意把奖金捐给她,怎么会做出这种冲动的事。”
“冲动?你作为警察和局外人,自然有你看待问题的角度。石警官,我们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的爱人被人掐住脖子,此刻正面临生命危险,对方的手指完全是冲着他的眼睛去的,你的动作再慢一点,你的爱人很可能会失去光明,你会怎么做?”
石蕊对韩枫口中的爱人稍显疑惑,这次事件当中并没有出现女性,又或者,他只是在用对方做的事打一个比方?
没有对此过多思索下去,她很快把关注点放到了思考这个问题上,“你问了一个很好的问题。但容我反问:如果当时你选择扣住对方的手腕而非掰折对方的手指,是否既能保护爱人又避免事态升级?真正的勇气有时在于用最小的代价化解危机,这既是对爱人的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有时我们很难得到他人的真正理解,因为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往往无法看清事情的所有真相。比如,韩枫原本对陈关白就抱有不满的态度。再比如,事态紧急的时候,哪里容得下权衡利弊的思考。
于啸的眼睛不能受一点点伤,所以韩枫豁得出去。
“你的答案或许给了我新的选择,但是我不后悔我当时那么做。”
对此不再多说什么了,石蕊传达了一下上司的指令,“我的同事告诉我,包括今天在内,三天以后你就可以出去了。因为有人帮助,所以你不用担心自己的未来,但是我希望下次再见到你们,是因为更好的事。”
“作为执法者,维护社会和谐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听她这句话,韩枫反倒有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那你有没有看到过有钱有权的人逃过法律的制裁,甚至他们还会张扬地向受害者炫耀自己的资本,毫不顾忌地撕开受害者的伤口,贬低受害者的人格。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那我告诉你,陈关白也是这样的人,他做的事或许你并不清楚,但是只会比你想象到的更加恶劣。”
石蕊踌躇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随后,她目光沉静却坚定地看向韩枫。
“法律的天平不会因为权势或财富而倾斜,但我不否认现实中存在你所说的阴影。正因如此,我才选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一句‘无能为力’,而是为了在每一个可能的案件中,把倾斜的秤盘一寸寸推回原位。”
她停顿片刻,语气稍缓:
“你指控陈关白的罪行,如果有证据,法律会给他同样的审视。但是韩枫,愤怒和比较不会让正义变得更多。你想问我是否见过不公?我见过。而正因为我见过,我才更清楚,如果连执法者都默认‘恶有高低’,那受害者的伤口就永远等不到结痂的一天。”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制服肩章,神色庄严肃穆,像回到了入党宣誓的那一天,
“三天后,你离开时,会看到门口的警徽,它从不问涉案者的身份,只衡量善恶的重量。希望你,能成为让天平保持平衡的那一方。而对于你来说,选对的路比选痛快的路固然难得多,但也值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