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人上下打量了一会，眼神讽刺，“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你也没变。”于啸下意识攥紧拳头，微微颤抖，但今时不同往日，害怕还有，他绝不会再退缩，“还是和以前一样。”

精致的黑色盒子里装着他刚脱下来的手套，于啸在说什么不言而喻。

看着他们，陈关白失去了吃饭的心情，但是就这样一走了之又显得他像是怕了，于是他决定不动，反而是问起，“你怎么会到这来？就你家那个条件，还不配来这里吃饭吧。”

“当然是来找你的。”韩枫对这种贬低的话语感到不快。

陈关白的目光这时才真正落到他身上。

“你又是谁？”陈关白过去作弄于啸非常狠，所以记得他。可是他身边这个高大的人，他完全没有印象，甚至称得上是陌生。

不过他从头到脚一身法国高定，倒是价值不菲，陈关白是个识货的人，所以他并不认为有这等身价的人和于啸这种货色会有半点关系。

韩枫无意和他相识，但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再不痛快也得让他“死”得明白，“在你问我的名字之前，应该先把你的名字说出来。”

他并不气恼，反而以一种欣赏的语气说：“陈关白，你呢？”

“韩枫。”

“噢—姓韩。”他极力地想要在脑海当中找出当地韩姓的家族企业或政府官员，仍是无果，但这种人绝不可轻视。

他忽略掉另外两个人，是两个不配和他说话的人，只是对令他感兴趣的韩枫说，“你来是想做什么？”

想要谈生意，完全可以单独约，现在他和于啸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怎么也不像是要谈生意。

韩枫踱步走到崔蒙的位置，上面的人马上很识相地让了座，鹌鹑似得躲到角落里去，接着他坐下，“既然你还记得于啸，那过去的事也没理由忘记。”

于啸也跟他坐在了一边。

陈关白夹着细烟沉默了。

他无视眼前这个人不屑一顾的反应，继续说，“我没时间花心思去探究你要霸凌别人的原因所在，这不值得我问为什么。今天我来这里，要的是你的下跪道歉和赔偿。而这些压根就是皮毛，相比于你给他带来的伤害，根本算不了什么。”

整个世界的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陈关白把手中的烟摁在烟灰缸里熄灭，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手掌，随后打开盒子，五指展开，带上了定制的黑色皮革手套。

他指着于啸，给站在角落的崔蒙使了个眼色，“押住他。”

崔蒙现在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权衡之下，他只能听从陈关白的话，向于啸走过去，毕竟他曾见过他疯狂的样子，不敢不从。

而韩枫的眼神和反应也让他抖了一抖，他可不是没见过韩枫压制他的样子，现在要折磨的是谁呀，这折磨的是他！

他走到于啸身边，像兄弟之间搭肩膀一样，按住于啸的肩膀，于啸抬手就把他的手挥开了。

崔蒙再次想要抬手时，想到这个人身上的病，韩枫厉声发了话，“滚远点。”

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

陈关白对他的敌意感到无端地不满，“怎么看，你和于啸都不是一路人。看看你，再看看我，我们才是一样的人。你这么做，我真为你感到可惜。”

凭着敏锐的“嗅觉”和直觉，他直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韩枫应该是谁家的富家子弟才对，即使不是和他身价对等，也不至于“自甘堕落”，怎么会为了于啸这种货色来跟他过不去。如果他不是带着目的来的，陈关白或许还愿意和他聊一聊别的。

但是现在，他可没有说下去的心情。

他拍拍手掌，三下之后，出现了像影视剧里一样极富戏剧性的画面，里面冲进来一堆穿着黑色衣服的保镖，个个膀大腰圆，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韩枫。”于啸一下站了起来，挪到他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站着，即使是在如此害怕的状态之下，他还是没忘记叮嘱韩枫，“一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

对任何不平之事，韩枫从来都不是坐视不管的人，更何况，现在可不是单单他一个人身陷险境之中。

“是卸一只胳膊还是一条腿呢。”陈关白起身，向他们走了过来。

他话音刚落，两三个保镖就各自上前准备把韩枫和于啸分开押住。

韩枫出声，“都进来吧。”

于是更富戏剧性的画面出现了，另一波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步态整齐地走进来，抢在陈关白的人前面，把韩枫和于啸两个人护在包围圈里。

刚才还空旷开阔的包间里立刻挤满了人。

上菜的小哥端着菜出现在门口，惊讶于这种场面，一时间没敢动弹。

任谁来都应该知道这是个剑拔弩张的场面，偏偏小哥是个“粗线条”，又或者说，不想表现出来怕引火上身，把菜端得稳稳地放到桌上，感慨着说了一句，“拍戏呢吗？”

没得到答复，他匆匆地又走了，作为一个称职的员工，他觉得有必要马上和经理报告一下。

韩枫仍然稳坐如山，“你可以试试，看是谁会丢胳膊丢腿。”

陈关白站在他的人前面，“所以我才说，你和我才是一样的人。”

人数上韩枫更占优势，气势上更是如此，这些人都是韩枫过去在武馆里的陪练，昨天下午刚赶过来的，个个实力不俗。

就在这时，没料到于啸会说，“韩枫，能让我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吗？”

“你也配？”

“是你不配。”韩枫反唇相讥，“是我的人请你的人滚，还是你来让他们滚？”

陈关白一下火大了起来，“滚？给我上！”

得了命令，陈关白的人先动手，韩枫的人防卫在后，两波人扭打在一起。踢腿带风，拳拳到肉，包间里不时响起痛呼和东西倒地的碎裂声。

崔蒙怕事情闹大再波及到他，早就摸着门跑路了。

不知道韩枫的哪句话激怒了陈关白，他趁于啸走来走去地往他这边躲，离韩枫远了几步，走向于啸，抬手就是一巴掌，于啸的头歪向一边，薄薄的脸皮立刻就泛起了红。

还不够解气，他用了全部的力气掐住于啸的脖子，“你不配！！”

命悬一线之际，于啸梗着脖子看他，以极其鄙视的眼神笑了出来。

“你还敢笑！”说着，他就用手指去戳于啸的眼睛，企图把这双从来都不会向他屈服的眼睛戳烂。

韩枫这时已经穿过扭打的人群，赶了过来，他一把攥住陈关白向前伸的手指，反向掰折了，紧接着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直接把人打得神智离了魂，陈关白的眼镜难以招架，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你，想，死！”字字句句，尽是怒意。

回应他的只有陈关白痛到极致的低吼，他下意识地想去接眼镜，但手刚一动就痛得要命，都说十指连心，疼痛更是，这回他可算是体验到了，尽管是以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方式。

陈关白的人见他受制，立刻赶过来想要助他脱困，但奈何韩枫的人还死缠着他们不放，只能边抗边打，包间里已是乱作一团。

手上和脸上感觉到不住的刺痛，陈关白另一只手的力气立刻就松了，于啸得以逃离桎梏，捂着脖子喘粗气，眼前一片黑，到底是没拦住暴怒的韩枫。

这里是一楼，窗可以向外开启，韩枫隔着手套攥着他不敢动弹的手指，拽着人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挟住他的腰身就把人猛得扔了出去。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韩枫也跳出去了，刚刚还扭打在一起的人都懵了，还不如差点被掐死的于啸反应快，他扑到窗边，只见毫发无损的韩枫拎着狼狈的陈关白往湖边走。

这时听到大致情况的经理带着安保人员往包间这边来了，同时，警察接到报警后快速出警，不久后也会赶到。不远处是开放的景区，聚集了一些围观的人，甚至黍间温的包间里都有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场面过于恐怖，于啸吓疯了，跨过窗户冲了出去。

“放手，你他妈的，放开我！啊——！知道我爸是谁吗！我他妈找人弄死你！”陈关白拼命挣扎，没能得逞。沾了一身的灰，还被人拖在地上走，衣服更脏了，现在除了身上痛就是在骂人。

“韩枫！停下！”于啸跑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我说了让你别冲动，你听我的！”

于啸的声音让他脚步一顿，差几十米的距离，他就可以跨过防护栏，把陈关白扔到湖里去，让这个人泡个“冷水澡”，看是谁先让谁死。

至于是死了还是没死成，他都不想管。这个人的贱命，在他眼里才是一文不值。

他又往前走了一小步，于啸立刻喊叫出声，刺耳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喊破了他的喉咙，尖锐又崩溃，“你停下！！”

韩枫终于不动了。

以陈关白的身份和脾气秉性也许不会畏惧法律，甚至说以韩枫现在的做法都是如此。但于啸不一样，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告诉他，伤了人是犯法的，杀了人更是触及法律的底线。

于啸不想韩枫为此承担更严重的后果，他本该有大好的前程，这不是他能付得起的的代价。

于啸脖子上一片青紫，看起来像是带上了沉重的枷锁，连声音都是哑的，他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他不能有事。韩枫，就这样吧…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要你没事…我怕了，真的，要是他今天出了事，你怎么办，我怎么办，到此为止吧…”

攥着抽痛的手指，陈关白看着紧张不已的于啸，一边肿起的脸颊让他口齿不清，“我用得着你为我求情？就算我没出事，你们今天也别想好好地从这里走出去！”

韩枫抬腿踹了他一脚，“威胁我之前先想想你的处境。”总有人不会看眼色，他为这些蠢人感到深切地悲哀。

陈关白身子一歪彻底地瘫坐在了地上，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狼狈至此，他很想杀人，但是他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于是很屈辱地在地上坐着，心里的念头却很恶毒，以至于满腔的恶意都摆在了脸上，“等死吧你！”

于啸惊魂未定，刚想说点什么，灌入口腔的冷空气就呛得他不停地咳嗽，脸咳得涨红，几欲作呕。韩枫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刚还生气的表情立刻因为担忧而变得柔和，再分不出半点注意力给地上的“土人”。

安保人员和保镖们都赶了过来，韩枫和于啸没出大事，所以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处都在陈关白身上，保镖们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又被他马上甩开了。

穿着干练的经理向各位表述目前的情况和处理方案，“各位先生，非常抱歉没有及时发现这样的突发事件。我们已第一时间报警并联系120救助伤者，警方到达前请大家不要离开现场以便配合调查。店内监控已全程记录，我们会全力协助警方厘清各位的责任。对于受影响的顾客，我们将为各位安排补偿措施，稍后工作人员会与您沟通。涉事各方请保持电话畅通，警方处理后我们会协助后续赔偿事宜。再次为给各位带来的不便致歉，感谢各位的配合。”

很快，伴着警笛声，警车和120的救护车相继赶到，一队警察负责现场勘察并及时去调取店内监控，另一队人跟着包括陈关白和于啸在内的几名伤者去了医院，最后一队人带走了韩枫一干人等。

起初韩枫担心陈关白和于啸同在一起出意外，但是有警察的安抚和强制处理，只能把跟他一起去医院的念头作罢，摸出手机，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让私人侦探跟着他们，出现意外马上联系他。

不到二十分钟，原本混乱的现场归于沉寂，警察带走了在场与这件斗殴事件有关的所有人。

而录像者和旁观者显然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默默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