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哪个班的？”穿着校服满脸痘的男生倚在门口，欠扁一样直腰挡住韩枫。

班里的学生熟视无睹，似乎这个男生的行为和新面孔并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懒得应付，韩枫看他一眼，唇缝向下抿出了不耐烦的弧度，锦旗比在男生胸口，把人推开。

“臭小子挺横啊！”，男生并不准备罢手，挥拳招呼在韩枫胳膊上。

韩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反向掰折，面无表情地警告，“趁我还不想理你，别惹我。”

班里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但都是坐在座位上挤眉弄眼地“看热闹”。他们穿着款式相同的校服，坐在教室里的小桌子前，目光麻木，仿佛那一格一格的狭小空间束缚住的不只是他们的□□，还有灵魂和自由。

不看热闹的这时候已经拦住了韩枫——后面刚刚赶回来的于啸握住韩枫横在男生胸口前的那只手，对他摇了摇头。

“唐兴，老师来了。”于啸对男生说。

随后两人同时无视溜之大吉的唐兴向里面走。于啸则一路拽着韩枫不放手，直走到靠窗第三排，示意韩枫去里面的空位坐。

毕竟于啸帮过他的忙，韩枫忍着那股子不舒服，才没有把于啸的手甩开，而对于遇见于啸之后，他的各种意义上的过分关切有些摸不着头脑。

韩枫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顺从地走进里面的座位上。自此，韩枫和于啸成为了同班同学以及最开始的同桌。

于啸说老师来了，底下的学生们一下全老实了，因为老师的确来了。

数学老师黄庆民，是个四十岁的中年教师，平时对学生们的要求比较严厉，高三九班的学生自高一起就是他和另一位英语老师在带，所以学生们普遍都比较怕他，在背后骂他。

按排把打印好的试卷都发下来，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宣布这节课只做一个“小测试”，四面试卷外加两道拔高题，选择填空画图解答题应有尽有，谁看了不说一句：这也能叫小测试？

下课铃响前两分钟，后排的学生向前面走收卷子的时候，班里的人才终于得空喘口气，后排的人小声嘀咕：

“大黄真贱，我去。”“习惯了，这傻逼玩意。”“切，你还指望他能干啥好事？”“才刚放假回来，上学期学的我早忘了，题我都不会做。”

下课了，陆续有人离开座位，进进出出，大家都各干各的事。韩枫没说话，低头看书，于啸把奖状分发下去，就回了座位。他们好像应该聊点什么，但都归于沉默。

唐兴不时看向他们两人，然后继续和身边的人斗嘴打骂。课前有人发生的小摩擦似乎压根没人在意。第二节课的课间都要出去跑操，这时候却出现了意外。

没有特别熟悉的人，韩枫就没有和人一起走的想法，他甚至没有留意到，一开始于啸还跟在他身后，可等他跟着班里的人走到操场上的时候，于啸人却不见了。

班里其他人都在，唯独于啸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韩枫主动得了班主任的指令，循着原路走回去的路线找到于啸的时候，他人正在男厕所里疯狂地洗脸，头发也在向下滴水，整个人被大雨浇透了一样。

韩枫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了？”

于啸摇头，不言语。

“有事就说，怎么了？”韩枫伸手想拽他一下，好让他看着自己，低着个头一声不吭的算什么。

“你别碰我…”于啸眼圈红彤彤的，泪珠扑簌簌地掉，抽噎着说：“我的衣服、袖子上都是拖布的水。特别脏。”

“换我的。”二话不说，韩枫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于啸。

于啸有点犹豫，韩枫又把外套往前送了送，不容拒绝地说，“拿着。”他才接下来。

韩枫觉得别扭，转身就想走，打算找到于啸带他去操场跑操这件事，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

“别走…”

于啸拉住韩枫的衣服，不让他离开，但他不太敢用力。神奇的是，韩枫居然没有继续走的意思，以于啸的力气，韩枫要是想走是拦不住他的。大概是因为，韩枫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帮帮我好吗？他们都欺负我，我实在打不过他们，我、我需要你。拜托。”

“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不是轮流挨打，嗯？”存心逗一逗于啸，韩枫看他老实收回手，抱臂审视着他，调侃着说。

于啸头顶的发旋格外显眼，因为他压根不抬头看韩枫，这就是俗称的“没脸见人”吗？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着凉，于啸浑身上下直哆嗦，刚换上身的衣服大了一个号，活像一个受委屈的小朋友，“我…看到新闻里面的视频了。你很厉害。所以请你…帮帮我吧。”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于啸从刚开始就看中了他会打架。这么一来，他那种格外的热情也就说得通了。

“可我不喜欢惹麻烦。”韩枫不准备立刻答应，也不打算马上拒绝他。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住了。突然，于啸猛地抬头，几乎是用扑的力气环抱住了韩枫，又把头抵在他胸口，“求你。”

脑子里蹦出我靠两个大字，韩枫的大脑当场宕机。好在韩枫捱得住他这一扑，站得稳当。

当时他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我—！”

紧接着，韩枫抓住于啸的肩膀，非常用力地把人推开，隐约有点生气的意思。

不怎么熟稔的人，两句话不对付就搂搂抱抱，但凡换一个人，韩枫都不可能还让他好好的站在面前。

倒不是因为现在的于啸对韩枫来说有多特别，他只是还念着他点好。

于啸可怜兮兮地盯着韩枫，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韩枫无话可说，紧攥着拳头，走得干脆。

直到韩枫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不留神踩到狗尾巴，他还在想于啸的事。

蹲下给炸了毛的菠萝顺毛和倒狗粮，韩枫的神情还在思考。白天韩枫不怎么高兴的离开之后，于啸随后跟上，再没离开过韩枫身边半步，走到哪里都要跟着，赶都赶不走。

阿姨不在，午饭的时候韩枫在校内吃，于啸十分自如地带着他去餐厅，而事实上，尽管韩枫刚来，看人群的大致走向他就能判断餐厅的位置了，不必再麻烦其他人。

于啸热情饱满；韩枫满脸拒绝。

走在韩枫身边寸步不离的于啸：“韩枫，你喜欢吃什么啊？学校里的饭菜种类还蛮多的，我带你去看看。你是外地人吗，什么时候来这里的，这里的水土还习惯吗？”

不想回答。韩枫不说话，被问得烦了才回一声。

餐厅里人超级多，排了有一会儿的队伍，韩枫买到了咖喱牛排饭，于啸买了比较近的窗口的卤肉饭，两者之间价格有点差距，但不妨碍于啸吃得很香。

于啸边吃边眉飞色舞地和韩枫聊天，“怎么样，合不合胃口？我和你说，我也会做饭，比他们做的好吃多了，我奶奶总夸我呢。你喜欢吃什么啊？你说说看，会的我做给你吃，不会的我去学。”

“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跟着你我会踏实一点。在班里面他们只敢欺负我…”

韩枫把嘴里嚼的东西咽干净，清了清喉咙，郑重地说，“你不用做到这个份上。你说的事，我先考虑考虑。”

“真的吗？”于啸从座椅上跳了起来，要不是韩枫及时制止，他险些就在这么多人面前又给韩枫一个熊抱。

韩枫简直哭笑不得。

终于是放学能回家了，韩枫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可算解脱了，哪知道于啸说他的家就在学校附近，要他有时间来家里做客。

韩枫：“……”这不好吧。他是一个边界感有点强的人，过度的热情对他来说，还是有点招架不住的。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消息提示】

老周：今天怎么样，班里有漂亮妹子吗？抓紧认识，介绍介绍？

韩枫面无表情地回：就那样。后面的内容就当他放屁。

老周：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还得是小时候一起撒尿和泥的交情，韩枫有点反常，他能察觉到。

韩枫：有人请我做保镖，一不给钱二没美色。你说，这买卖划算吗？

老周：嘿，怎么个意思？小地方不大，事儿还不少。你要是当保镖，实力绰绰有余，以一挑三，没有问题。不是我说没有美色是长得不好看还是？

韩枫：男的。

老周：？

韩枫：我问你划不划算。

老周：你觉得呢？

韩枫仰倒在沙发上，枕着一只胳膊打字。抛开于啸是个男的不谈，他长得其实真的并不差，大眼睛小尖脸，鼻头圆圆的，小巧精致。皮肤很白，但握笔的手很粗砺，是双经常干活的手。人瘦得跟个竹竿似得，估计风一吹就得倒。

韩枫想了想，回：不好说。觉得不好说才问你。

老周：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个男的得有多大的本事，还能让你犹豫做不做他的保镖？你给我整糊涂了。再说了，你还是个学生呢，不管他不就得了。

猛然间，韩枫回忆起在男厕所里看到狼狈不堪的于啸那一幕，他皱着眉开始敲字：要是有些人对他的作弄特别恶劣，让我看见了，我怕我忍不住动手，这不就跟答应他没什么区别了吗。而且你知道我的脾气。

点击发送。

对面好半天没回复。韩枫肚子饿了，起来找吃的，全麦面包加菠萝果酱叼在嘴里，吃下去一半了，手里的手机屏幕才亮。

老周：你总这样，不怕哪一天失足栽了跟头吗？我不管你了，劝也没用，自己多长点心吧你。

栽跟头。韩枫笑笑，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