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锋沉默地站在一旁，待谢灵菲身影消失，他才略微侧身，右手轻轻向前一引：“慕姑娘请随我来。“

思雨整了整衣衫，跟上陆锋的脚步。两人沿着一条鲜少有人通行的小径前行，走过茂密的花丛与精巧的假山，转过几处回廊，慢慢远离宴会的喧嚣。

“多谢你了，陆锋。“思雨真诚地表达谢意，目光落在自己仍有些发红的手腕上，“刚才若不是你及时出手，这手腕怕是要疼好一阵了。“她语气平静，却掩不住心中的波澜。那赵明远，下手之重，显然不是普通的戏弄。

陆锋微微摇头，依然保持着恭谨的态度：“姑娘不必客气。“他的声音不高，“这是世子的吩咐，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见他并不多解释，思雨试探地问道：“世子什么时候来的？是寒毒又发作了吗？“

陆锋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声音依然平稳：“世子来了一会儿了，不过一直在暖阁。“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至于世子的病情，属下不便多言。马上就到了，姑娘见了自会明白。“

思雨点点头，不再追问。陆锋显然不是那种能轻易套出话来的人。

小径七弯八折，穿过一段竹林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雅致的阁楼静静地立在假山之侧，被翠竹环绕，远离园中的喧嚣。此时刚开宴不久，大家都在园中交际，暖阁四周一片宁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陆锋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门几乎是立刻就从内里打开了。

思雨跟着陆锋快步进入，看向中央软榻上的人。萧烨静静地靠坐着，正在看些书信。一袭深蓝色锦袍衬托出他如玉般的肌肤。因着春日的温暖，他今天终于没有抱着往日的暖炉。

听到脚步声，萧烨抬头看来，那双如深潭般幽深的眼眸直直望向思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担忧。

“出什么事了？“萧烨的声音低沉而清冷，如同一泓山间清泉。他的目光看向思雨略显苍白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陆锋三言两语解释了发生的事，最后作结：“那赵明远下手甚重，倒有种要故意弄伤慕姑娘的感觉。所以我便借口需要慕姑娘为世子诊治将她带了过来。“

“知道了，你做的不错。“

萧烨等陆锋退走后，温柔地看向思雨，“还疼吗？“

思雨愣住了，他和前几次见面时很不一样。她从他的眼里读到了明显的关心，这与他平日的冷漠判若两人。

“没事，陆锋出现得很及时。“思雨轻声答道，下意识地揉了揉仍有些疼痛的手腕。

萧烨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眉头微皱：“让我看看。“

明明自己是医者，思雨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萧烨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小心地检查。思雨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寒意，却奇怪地不觉得冷。

“只是轻微淤伤，还好没有伤到筋骨。“萧烨松开手，从旁取过一个小小的玉瓶，打开取出一些膏体耐心的为思雨抹上，“这是舒筋活血的药膏，涂上可以缓解疼痛。“

思雨愣愣地看着顾自动作的萧烨，惊讶地忘了收回手。

“今天是齐王主办的宴会，“萧烨解释道，“人多眼杂，我担心他们对你不利，所以让陆锋暗中保护你。“顿了顿，萧烨又补充一句，“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

思雨点了点头，只看着他。

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表现得如此热络？短短数日不见，这个人就跟完全变了性一样，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思雨脑子里突然又闪过那个模糊的印象，那个清冷的怀抱。谢北洵说他曾去过蜀地寻医。而他这轮回之毒，爷爷恰好有那本事压制住。还有他那一个个非常有针对性的问题。难道萧烨真的是当年那个男孩？他还记得自己吗？或者，他突然的转变，是因为认出来自己了吗？

看她一言不发地愣愣地望着自己，萧烨的眼里突然升腾起希望的焰火。

“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你是不是认识我？“

两人同时出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暖阁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两颗心跳动的声音在彼此的耳畔回响。

萧烨的手指微微一颤，却依然保持着平静:“慕小姐何出此言？“

“十年前，“思雨深吸一口气，“在蜀地，是你救了我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

一阵惊雷响起，外面突然下起雨来，雨声阵阵，仿佛在重复着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窗外雨声大作，雨点敲打瓦片的声音，呼啸的风声，一切都让思雨恍若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她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脸色变得苍白。

匆匆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虽说园里有很多避雨的设施，终还是在无遮挡处游玩的人偏多，此时淋湿了的人纷纷来这边更换衣物。

萧烨眉头微蹙，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决。窗外雨声越发密集，雷声隆隆。他微微直起身子，轻拂衣袖，高声唤道：“来人。“

几名侍卫应声而入，恭敬地单膝跪地。

“去告诉太子和齐王，说我忽感不适，先行告退。“他顿了顿，眼角余光瞥向思雨，“再去告诉谢府，知会谢夫人，就说慕姑娘为我紧急救治，晚些时候等我病情稳定自会安排人妥善送回府中。备轿，雨稍小些就出发回府。“

侍卫们领命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门外。萧烨转向思雨，声音柔和了几分：“跟我回去再说。“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好吗？“

思雨只觉心跳如鼓，脑中思绪万千却又一片混沌。十年的疑问，父母的离世，那个雨夜的记忆，还有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男子——一切如同纷乱的线团，缠绕在一起，让她无从理清。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萧烨安排一切，目光中既有迷惑，又有期待，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思雨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目光在萧烨苍白而坚毅的面容上流连，终是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