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维的视角里,只知道自己提了那老板后,杨梦一就陷入了迷之沉默,这让他警铃大作。
他眼珠子一转,干脆越过桌子,伸手轻轻给了杨梦一一个脑瓜崩。
力度不大,醒神效果很好,至少杨梦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但加维可没给她诘问自己的机会,弹完就气势汹汹地问:“我还以为你是聪明人,你难道也猪油糊了心,看上他了!”
“什么啊,我没有,我刚刚开了个小差而已。”杨梦一哭笑不得。
“真的?”加维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杨梦一脸上来回扫视。
“我发誓,是真的。”杨梦一将右手按在左胸口前,认真说道。
见状,加维才哼哼两声,放过了她。
不怪他如临大敌,在这行业呆的这些年,他见多了这些把戏,也见过不少女孩子为了资源出卖自己。
加维平日里虽然有些小作,嘴巴也总不饶人,但自诩还算是个好人。
更何况,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的确挺喜欢杨梦一的。
她没有新人咋咋呼呼的毛病,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哪怕只是说个烂笑话,她也总是给人一种听得很用心的感觉。
她身上与年龄不符的对人情世故的老练周到也曾让加维疑惑,但说穿了大家只是同事,也没必要刨根问底,更别说她只是个明年不再来的实习生。
杨梦一见加维虽然止住了话,但脸还是有些臭臭的,便浅笑着将杯子举到半空中,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说:“加维老师,来碰一个嘛。”
加维颇为傲娇地抬起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碰对方的马克杯,清脆的撞击声随之响起。
杨梦一朝他眨眨眼,“敬艺术,敬最万能的遮羞布,敬清醒的我们。”
被她这么一说,加维忍不住笑着睃了他一眼,“就你会说话。”
两人又在茶水间泡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回到桌前工作去了。
体育馆的半场,两小时起订,并且价格不菲。
就这还是因为春节快到了,最近天气又不好,才给秦珍羽捡漏订上的。
往日每逢节假,凌晨体育馆小程序一更新,但凡手慢一点就被抢空了。
这应该是秦珍羽和罗颂今年最后一次一起打球了,等秦珍羽外公一来,她铁定得被绑在家里做个乖乖女。
这也难怪,一是外公他们难得来一次,二是外公比较老古板,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文文静静的,怎么能一天到晚心野野要出门玩。
对于这位不常见面的长辈,秦珍羽还是有些畏惧的,他身上有种闯过风雨的大家长的气势,家族里的小辈没有一个不怵他。
以至于这最后的自由日,秦珍羽恨不得永远别结束。
体育馆里吊顶极高,四周环绕着观众席,场地大到仿佛说句话都能有回音的程度,场上一点儿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吵得很。
光是胶球鞋底摩擦地板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唧唧声”,就够写一首乐章了。
但身在其中的人不觉得吵闹,肾上腺激素的飙升让她们只想酣畅淋漓地猛打球,顾不上其他。
只是打得再嗨,这场子到底也只订了两个小时。
没到六点,下个时间段的人已经来了,他们人多,六七个人蹲在一边看她们打球。
两人小学就进了球队,这样的注目并不能给她们造成一丁点儿心理压力。
罗颂和秦珍羽依旧专心,球风干脆,攻防势强。
待时间一到,两人虽然意犹未尽,但自觉下场。
她们将球装进网袋里,拎起各自的包和衣服,便一同走向卫生间了。
两人换下被汗湿透了的运动服,穿上干燥好闻的干净衣服,才离开体育馆。
她们一边走一边聊天,聊到高中时班上那个把汗臭味当男子气概体现的男同学时,皆是一脸嫌弃。
一周五天里有一半时间,每到六点半开始晚自习,那男生就会穿着因为整件衣服都被汗洇湿而仿佛深了一个色号的校服,旁若无人地吃东西或写作业。
但凡轮换座位,将他换到了窗户旁或空调风口下时,简直是班里同学的噩梦时刻。
那发酸的汗馊味能随着风入侵班里的每一个角落,给本就昏昏欲睡的学生一点精神上的攻击。
每每有人隐晦地提醒他可以带件衣服,在运动完后更换时,他面上竟会显出几分得意,说自己身上的是荷尔蒙的味道。
正因为他,罗颂心里头对部分同龄男生的刻板印象加深了不少——幼稚自大,如同臭虫。
往事不堪重提,她们哪怕只是言语上说了说这个人,那股馊了的酸味仿佛卷土重来一般,靠联觉的力量再次重创她们。
全国人民对春节那可谓是翘首以盼,大家的生活以它为节点,分为一年又一年。
正因为大多数人都盼着春节,街上无处不是喜气洋洋的红色,所以哪怕是对过年并不感冒的人,也有种时间流逝越发急促的感觉。
十八号年初一,法律规定十七号放假,但员工怎么放假,还是看公司安排。
丙丁早在这个月初,就公布了公司的春节假期安排,大家十三号晚上吃个年夜饭,十四号就开始放假。
杨梦一只觉得一晃眼,自己就置身于年夜饭的节点了。
老板将年夜饭定在了一家人均近三千的日料店。
除了她以外,还有另一个实习生也一起来了。
对于公司连实习生都算上年夜饭的人头这件事,杨梦一多少有些惊讶。
毕竟这地方消费不低,是她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公司的员工并不多,店里头最长的桌子足够容纳下他们所有人。
再开明和谐的公司,也还是遵循职场上心照不宣的等级规定的。
杨梦一原该坐到离老板最远的桌子末端处,但加维不依不饶,硬拉着她,坐在长桌中间处。
虽然众人早知加维就是这样性子的一个人,但杨梦一落座时,脸上仍挂着抱歉的神情。
饭菜还没上桌,大家已经聊得热火朝天了。
周围人说的那些艺术家、行业分析和世界经济走向,完全不在杨梦一的知识储备里。
但她很晓得如何让别人以为自己对他们所说的话题很感兴趣,甚至是颇有研究。
只是加维爱时不时扯过杨梦一的手臂,凑到她耳边说些没有营养但又确实好笑的吐槽,搅得她这样一个好演员都难以入戏。
又一次,杨梦一眼神专注地望着斜对面正在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面部表情随着对方的抑扬顿挫而稍作变化。
加维观察她半晌,忍不住悄悄问道:“你……都听得懂?”
杨梦一面上扬起浅笑,以手遮掩着嘴,凑到加维身边,吐气如兰:“当然……听不懂啊。”
加维听对方用这样温和的语气,揭穿自己不过只是在装模作样而已,竟一时没忍住,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梦一,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加维笑得眼角都沾上泪花,压低了声音道:“你明年真的就不来了吗?”
“来不了一点。”杨梦一毫不留情地打破加维的期待。
等菜肴一道接一道上了桌,便有人起哄吃饭得陪酒。
一年仅有一次年夜饭,老板也不扣搜,朝服务员招招手,说了些什么,不多时,三支瓶身精致的清酒就来了。
杨梦一并不想喝酒,更何况这人均三千的寿司,那是真的很好吃。
她将茶杯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变相表示不喝酒,就继续埋头小口地品尝佳肴。
加维本就好酒,是各大gayclub的常客,他往杯中倒了些清酒,尝试着嘬了一口。
酒刚滑入喉舌间,加维的眼睛便噌一下亮了,这酒口感有点像白葡萄酒,砸吧片刻,竟能漾出些水果的酸甜。
他急急闷完杯中的酒,又试了试另外两支酒,虽然不如第一□□样让他惊艳,但都香气醇厚,能喝得出来是好酒。
这样的好东西当然要和好姐妹一起分享,加维挤到杨梦一身旁,试图将她的注意力从刺身上引开,极力地推荐她来两口。
杨梦一是真的不想喝,只打着马虎眼,一边精准地夹夹夹。
一顿饭下来,陆陆续续又叫了四瓶酒,其中还有威士忌。等饭吃得差不多时,众人的酒已经不知过了几巡。
因着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大家多少有些放纵,酒量好的也是脸红脖子粗,酒量差的呢,话已经说不明白了。
加维就是后者,但哪怕舌头不听使唤,他还惦记着让杨梦一也尝尝这酒,时不时就要举起酒杯凑过去。
加维闹出的动静不大不小,但能让桌上其他人察觉到。
公司的二把手,负责财务,平日大家也会尊一声“康总”,他瞥见了杨梦一和酒鬼加维的极限推拉,眼珠子转了转,倏地出声。
“不是我说你啊小杨,年轻人这么端着可成不了大事。”康总满脸红光,酒气似是吹胀了他的面皮,“总拒绝别人的好意,就是不给面子了。”
杨梦一礼数周全,在对方喊自己名字时就停著望向他,脸上是礼貌的笑容。
但她这个反应,在康总眼里便是对前辈的敬意与服从,是自己侃侃而谈的兴奋剂。
他继续道:“听白总说,你这人就特别钝特别轴,做事不懂变通。”
白总,就是乙方设计公司里那位瞧上了杨梦一的老板。
杨梦一一听这话,心底已经在冷笑,但面上不显毫分,笑笑道:“是吗?我竟然不知道。”
“所以说你不懂事。”他摸着肚子,眼神迷离地说:“来,喝一杯,我邀请你,你可不能拒绝哦。”
杨梦一嘴角幅度不变,拒绝道:“康总,我胃不好,就别为难我了。”
这会儿,康总的男性自尊在酒精的催化下极度膨胀,上级的身份更让他对杨梦一有种理所应当的把控感。
哪怕是语气温和的拒绝也让他反应心生滔天怒意。
康总借着酒意,愤怒将一瓶还剩半樽的酒重重敲在饭桌上,隔着桌布发出一道闷闷的响声。
他直勾勾地盯着杨梦一,逼问:“你喝不喝!”
原本嘈杂的饭桌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大家脑子不一定很清醒,但也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