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临还在沾沾自喜呢,就被人推着肩膀坐起来,他抬头眼中湿漉漉的,生病之后,脑子一团浆糊,完全不想思考,就想以赖得赖,谁曾想会被推开。
他不高兴地抿着唇,垂下眼睑,将身体往后缩了缩,靠在车门的角落里面。
柏祟知道他介意什么,但是总不能真让应长临靠在自己身上吧,他温度低靠上来是舒服,但是本就在发烧,还受凉就更不好了。
他解释道:“低烧捂一捂,出点汗更好。”
应长临本来不想理他的,听见这话也只是动了动脖子,大半分钟过去,才发出声气音,表示自己知道了。
“低烧,发烧多久了?”,医生对着体温计看了看,“我先给你开点药,看看能不能缓解,要是明天还在烧,再……”
应长临低着头,没吭声,医生说什么,他也没听,反正有人会替他回答的,用不着他自己动脑子。
他浑身上下都发软,还不如保持沉默省省力气。
诊室门口,铁质的椅背冰冰凉凉的,他靠在椅背上,抱着双臂,两条腿伸着,胸膛上下起伏,不断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突兀的,他感觉周围气息都冷了,身体不好的时候,对环境的感知能力就更强,他抬起头,顺着冷风吹来的方向看过去。
见过的——
是之前王江家里面的那几个打手,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行色匆匆,一段时间不见,精气神明显差了一大截。
应长临眨眼的功夫,漆黑如墨的瞳孔中便泛上点点紫光。
他看见那几个人身上流动着的黑色鬼气,王江前脚被鬼怪害死,后脚这几个人就身上带着鬼气,到医院里面来了。
王江,打手,柏祟,还真是绕不开了。
他吸了吸鼻子,垂下头,手指在屏幕上打好了字就直接发了出去,一丝一毫地犹豫都没有。
消息刚刚发出去,眼前就罩下一片阴影。
他将手机屏幕关上,抬起头,伸出手在空中轻轻招了招,示意柏祟拉他起来。
应长临这个人,走路不安分,他明明走在马路中间,却越走越偏,将柏祟挤到了边上。
柏祟伸手绕到他背后,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回到路中间,“好好走路,不要闹。”
被扣住肩膀转到人行道中间应长临才反应过来,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走路一直在挤柏祟。
他自觉理亏,但是想了想,依旧义正言辞为自己辩解道:“你不知道吗?网上都说,喜欢一个人,才会挤他。”
柏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
应长临说完这话,就感觉到扣住自己肩膀的手一僵,那双手的主人动作一顿,拉着他往自己身边去。
“唉唉唉——”
应长临没想到他会拉自己过去,压根没有准备,一下换不过方向来,左脚拌右脚,吓得他连忙抓住柏祟的腰。
这人的动作太坦诚了,一点遮遮掩掩都没有,乐得他笑出声来。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搂搂抱抱的,属实是有碍观瞻了,他想松手,可——
“哥哥,你腰好细哦。”
应长临说完这话,就松开了搭在柏祟腰上的手,他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
柏祟的腰异常敏感,这一揽一放,逗得他耳根通红。
吃过药,应长临瞌睡就上来了。
他躺在床上,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在又一次从侧卧变成平躺之后,他睁开了眼睛,咳嗽一声。
房间内,没有声音,就连半丝鬼气都没飘过。
他等了等,还是没反应,拉长声音开始叫人:“学长——”
没人理。
应长临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一掀,就出去找人,他一边找,一边喊,“哥哥,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理我?”
走到客厅里,也没有人。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房子里面静悄悄的。
现在太阳正盛,柏祟不可能出去乱跑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出去了,也不可能不和自己说。
唯一一次对自己的消息不闻不问。
还是因为他死了……
“哥哥,你在哪里?”
应长临心下发慌,他顺着将房间门一间一间推开。
砰——
楼上传来玻璃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他连往楼上去。
“哥哥,你在哪里,快点出来。”
应长临有些焦急地喊,二楼房间也很多,他心中又恐惧又生气,买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找不到人了!
“我在这里。”
很轻的声音。
如果不是房子很安静,是绝对听不到的。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应长临放法宝的地方,他把这些东西转移到楼上之后,就丢在了杂物间里——那是离主卧最远的地方。
杂物间连扇窗户都没有,去那里做什么?
应长临将门推开,眼睛刚刚从光亮的地方转到暗处,看也看不清,他虚眯着。
柏祟靠在地上,身旁有一个碎掉的玻璃杯,刚才传来的声响,就是这么发生的。
他坐在地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胸膛也没有丝毫起伏,活像是被人抛弃在这里的娃娃,一动不动的,只有那双在黑暗中冒着幽幽红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应长临。
腕间挂着的紫金环亮得厉害,环中黑气翻涌,烫得也厉害,他仿若无知无觉,连动也没动。
应长临心中大受震撼,他脚下没有丝毫犹豫,蹲下身,握着柏祟的手臂,盯着他。
看他脸上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晃了晃,问:“怎么了,怎么了?”
连问两遍,但柏祟依旧没有说话,那双眼睛直直盯着人瞧。
头顶上的白炽灯,突然亮了,一闪一闪。
光照得应长临下意识眯了眯眼,他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一眼。
砰——
房门在他身后被大力合上。
白炽灯暗下去。
房间内落针可闻,静得可怕。
应长临转过头,只看到紧闭的房门,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他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久违的,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咽了口唾沫,重重呼出一口气,将脑袋转了过来,重新打量面前这个人。
柏祟终于不再是原先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手从应长临身后扣住他的脖颈上,“长临……”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可应长临却升起了种诡异地感觉,这是入邪了?
三家之所以出现分歧便是如此,鬼怪只要吸收的力量多了,就会被其中蕴含着的情绪影响,失去自我神志,肆意杀戮。
道德、法律,完全束缚不了他们,普通人更是无法与之抗衡,遇见只有死路一条。
应家这才主杀,杀完了就好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早就知道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应长临怎么会没有准备?
他咬破舌尖,封住柏祟的唇,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柏祟扣住他脖子的手松了松。
驱魔师的血液,对鬼怪也有镇压作用,只不过通常都是抹在法器上,效果没那么好。
他全弄柏祟嘴里去了,一点都没浪费。
几分钟后,扣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就松开了,亮得人眼睛疼的紫金环光芒也收敛起来。
柏祟眨了眨眼睛,他低下头,眼中红光稍退,有些怔愣地动了动唇,他唇上,还挂着应长临血。
哼哼。
傻了吧。
应长临洋洋得意。
今天又是化解危机的一天啊。
“嘶——”
蹲久了,两条腿麻得没有知觉。
柏祟拽着他的手,应长临撞在他身上,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鼻子磕得生疼,咬舌头时含着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你干嘛!”
应长临捂着鼻子,带着怒气说道。
柏祟明显还没寻回自己的神志,连应长临发怒了也不理。
他一口,咬在应长临脖颈间。
应长临痛心慌了。
可柏祟的头顶着他下颚,他被迫抬着头,只能无能狂怒,发火道:“松开,不许咬!”
血腥味蔓延在空中。
应长临强压下想骂脏话的冲动,心中默默流泪,这算什么,自己闻自己的血吗?
他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柏祟松开口,他咬得太狠了,滴滴血珠从皮肤下渗出。
应长临连忙扯着衣领低头去看,看不着,他更生气了,想从人身上爬起来。
可柏祟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起身。
扣住他的脊背,把他压向自己,唇贴在他身上,将冒出的血珠吞入腹中。
发怒,生气。
他想讲道理,现在却没人和他讲道理。
应长临趴在他身上,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等柏祟缓过神来,自己不收拾他,就和他一个姓!
痛感慢慢消退下去,药效翻腾上来。
禁锢住自己的那双手死死不松开,他靠着靠着,眼睛就开始打架。
挣脱不开,那就这样吧。
应长临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当然,仇他还是要报的,此仇不报非君子!
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房间内黑漆漆的,窗帘外只透着微光。
应长临闻到了股药味,他想起来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已经被人处理过了。
他打开室内的灯,对着镜子照了照,上过碘伏的地方,结了一层血痂。
应长临简直怒不可遏,咬在这里,衣服盖都盖不住!
他咬了咬牙,决定骂一句狠的。
推开门走出去,客厅里开了盏小灯。
厨房里乒乒乓乓的,显而易见,柏祟在做饭。
应长临心中有些犹豫,自己在睡觉,柏祟在做饭,还骂人是不是不太好!
他一动,衣服擦到了伤口。
这点愧疚,立刻烟消云散。
恶狠狠地拉开厨房的推拉门。
“你个狗东西!”
柏祟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他早就听见了房间内的动静,但是做贼心虚,不敢去看。
应长临来势汹汹,他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听过的污言秽语太多,他觉得,应长临骂得再难听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
不出所料。
应长临憋了半天,就骂出句狗东西,杀伤力只有万分之零点一,不能再低了,给人知道了他心里这么编排人家,只有惹架吵的份。
柏祟点点头,“对。”
……
应长临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气笑了。
朝着柏祟勾勾手指头。
柏祟总觉得他此刻笑得特别阴森,想了想将火关了,然后往门边走了两步,低垂下头,“怎么了?”
来人踮起脚,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
疼。
柏祟抬起脖子,方便在自己身上作祟的人能够更好的留下痕迹。
应长临松开嘴的那一刻,手上的灵力就覆盖了上去。
柏祟是鬼怪,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只能慢慢消退,他是肉体凡胎,只能用灵力将柏祟身上留下的痕迹也保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