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泽川摇了摇头，解释道：“你知道的，她不喜欢你，你抢不抢结果都一样。但是我推荐你去三南市与她无关，纯粹是为你个人所做的职业规划。我这几个月观察过你，做事很勤勉，脑子也灵活，并且工作热情十足。但是你在京市太久了，这一家酒店因为效益好福利高，员工流动性很低，因此你一直处在一个舒适圈里面，很难跨过这个瓶颈。而三南市的酒店节奏快，case比这里多，管理难度也更大，你能在那边快速养成商人思维。”
“商人思维？”
“Jayden，未来你站在更高的位置就会发现，身边都不再只是职业经理人，而是商人。如果是其他人我可能会换一种培养方式，但对于你这种老实人来说，商人思维才能帮助你往上爬。”
“我不太明白。”
“说直白一点儿，你手下的人，可能不再是人，而是一个个数字。他站在你面前，你不会再想他帮过多少人害过多少人，而算他的价码是多少，也就是他能带来多少生意。只有依托这种思维，才能让你适应更快的节奏。”
Jayden思考了片刻，他明白了乔泽川原来一直在为他做打算，心里升起愧疚的情绪。见乔泽川一点怪他的意思都没有，就想借机把话聊透，“乔总，你刚才为什么说我是例外？”
乔泽川露出鼓励的神情，“因为有人和我说过，你是一个好人。我也看到了，你连威胁人这种事都干得如此笨拙。”
Jayden颇为羞愧地挠挠头，他猜测那个和乔泽川说自己是个好人的一定是周方圆。这会儿他才知道自己脑补的臆想有多么可笑，根本没有胁迫，只有他们之间的你情我愿。
乔泽川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善良的人在现今社会不多，因为他们会活得更苦楚，这很像是一种增值税。”他将offer抵到Jayden手中，接着说：“而我想尊重这份难能可贵！”
Jayden双手恭敬地接过offer，摩挲了几秒，问道：“所以，像您这样的商人也能有例外？”
“Jayden，商人自己安全了才可以有例外。”
“乔总，谢谢您…谢谢你们！”这是Jayden真心的感谢，“那她？”
不论乔泽川刚才有多么临危不惧和自信满满，现在也很难掩藏遗憾又无力的表情，“她的决定，我们都左右不了。”
这一句话触动了Jayden，他又何尝不对周方圆无奈呢？“我认识她那么多年了都打动不了，我不知道您和她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她那病…恐怕是个难题。”
“病？”
Jayden看见乔泽川一副讶异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今晚被他带得说多了。涉及到周方圆的隐私，他不敢再透露，只好尴尬地报以笑容想揭过去。
乔泽川看出来Jayden想守秘密，如果是别人的事他不会再追问半句，但是和周方圆相关，他没办法不去过问，“Jayden，我相信你不会愿意看到Coco有病不去治疗，你作为她的挚友，只有说出来让我们想办法解决才是正确的选择！”
“额…”Jayden纠结了很久，终于说出来那三个字：“性冷淡，她说她没办法过夫妻生活。”
对上了！乔泽川所有的疑惑终于被这三个字解释通了，但他毫无得到答案的畅快之意，整颗心被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两个画面，周方圆说她是自愿的，以及周方圆在他身下一副很难形容但确实是不快乐的表情。他还在想，周方圆从来都不娇滴滴，从来都不展示脆弱，她说她很尽力去努力的生活是真的，她只是生病了。
“乔总？乔总！”Jayden瞧着他一直失神，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您没事吧？她的事大概需要时间慢慢去解决。”
乔泽川心不在焉地应着：“嗯。”
他从Jayden在自己面前挥手的两下动作间闻到一股烟草味道，目光瞟了一眼办公桌上扔着的烟盒子，包装看起来有点旧，烟瘾被勾起来，很烦！
Jayden怀着要撕破脸的心态走进这间办公室，没想到短短十几分钟后整个人被颠覆了。
通常倾诉欲｜望大多是对着下位者，因为他能充分理解自己，不会发出嘲笑；人往往很难对充满威严的上位者产生分享欲和倾诉欲，但乔泽川是个例外。乔泽川拥有高超的谈话技巧，轻易掌控了他，但又不计前嫌地诚挚帮助了他。
Jayden现在对乔泽川是敬服又感激，当然还有祝福。因此他也想投桃报李地做出提醒，“有一件事，我其实没有特别确定，现在我即将离开京市了，不说出来有些不安心。酒店有人不是自己人，可能还不止一个。”
乔泽川压根没问那人是谁，一张脸冷峻得目空一切，“没关系，我谁都不信任。”
——
在乔泽川的帮助下，Jayden的调职手续办得非常顺利，还批准他不用等一个月的离职通知期就能提前去三南市任职。
前厅部的同事们知道这个消息后都替他高兴，又纷纷表示舍不得，这是Jayden平日攒下的善缘。因此即将飞往三南市的前两晚，大家在一家西餐厅为他举办了欢送会，地点是乔泽川选的，上次他来这里试过慢熟牛排，觉得很地道。
来的人很多，不乏其他部门的同事，管理层几乎都到齐了，大家没想到Jayden的面子能这么大。席间都喝了不少，Jayden逮到个时机喊周方圆去天台上聊聊。
这间西餐厅的天台布置得很浪漫，氛围灯绕成一圈，中间摆了几张桌子供人休息。Jayden和周方圆挑了最靠东边的位置坐下吹风醒酒，红酒虽不醉人，后劲却十足。
他们最近都默契地没再提前些天闹出的龃龉，不论是工作场合里还是平时吃饭喝咖啡时，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把那页揭过去了。
Jayden打了一只烟点着，周方圆突然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抽烟。”
Jayden无意识地皱眉了一瞬，很短暂，但周方圆观察到了。
“我前夫说他不喜欢烟味，我戒了，他却离开了。Jayden哥，我看到你刚才皱了眉，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Jayden记得，这几年没见过周方圆抽烟，也几乎没有在她身上闻到过烟味：“你和他分开后还保留着为他做的改变吗？”
周方圆笑笑，“后来我恢复到职场里，因为对客多，我就没再抽。而且我也长大了，有烦恼的时候不再需要这些。”
花大把时间迷茫的人类，总在几个瞬间成长。Jayden从她的话里捕捉到她成长的契机，就是结束了上一段婚姻。他很想给点安慰，但又觉得没有必要，一来实在是太迟了；二来他自己也离过婚，当然明白任何安慰的话都不能令人成长，只有面对血淋淋的事实艰难地独自疗伤和自省才有用。
天台灯光昏暗，Jayden静静地抽了两口烟，两人耳边偶尔传来楼下同事们的欢笑声。他看见周方圆在黑暗中玩着他的打火机，一闪一闪照亮脸庞，眼神却难以聚焦在火焰上。
“Coco，原来你很擅于伪装。我们认识明明有六七年了，我现在才发现我其实不是真的了解你。可惜，太迟了。”
“Jayden哥，不迟的，这一行聚散离合都来得很快，有缘分的人始终还能再做同事。我相信再坐在一起聊天时，经过了打磨的我们会更珍惜过去的友情。”
Jayden看着她的双眼，很认真地说：“对不起，也谢谢你，为之前那些傻事儿。”
周方圆笑了笑，那笑容是过去几年里他们之间无数次融洽与互助时才会有的，Jayden一刹那觉得他们的关系倒流回没有那些荒唐念头的岁月里，终于完完全全地放下心来。
Jayden抬头环顾四周，他的方向能看到乔泽川一个人来到了天台。他从入口进来时看到座椅上的两个人顿了一刻，像是准备回头离开，又历经短暂的挣扎后抬起脚步去到最西边的栏杆上靠着，嘴里咬着烟没有点着，隔着一段距离几乎没发出声音打扰他们。
生理上来说，戒烟会让人心情不好。乔泽川这两天头重脚轻又失眠，不知道是情绪泛滥还是戒烟导致的。喝酒状态也一般，他不胜酒力逮着机会透口气的功夫却看到了他们。
最后还是决定悄悄地，因为没有火光也没有动静，在黑暗中化成寂静的影子一样。
Jayden见乔泽川有意隐藏自己，便没有打招呼。但他突然很想帮那道影子确认一件事，他估计这个距离足够听到。“那他呢？”
周方圆摇了摇头，喃喃道：“云泥之别。”
Jayden敲了敲铁艺桌面提醒她回过神来，笑道：“我还没说是谁。”
周方圆整个人怔愣了一下，随即对这种自我代入的行为无奈地苦笑。
奇怪的是两个人都没提名字，也能顺畅谈下去。周方圆只当他指的是前些天在部门聚餐玩游戏时自己提到过那个喜欢的人，而Jayden现在很清楚她说的这个人多半是乔泽川。
“你也没否认爱他。”
“Jayden哥，我的情况你很了解。爱不能填饱肚子，没有爱也能活下去。比起来抓紧一个人所花费的气力，孤独令我更踏实，我很享受平平淡淡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的生活。至于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在我这儿一律都算可无。”
Jayden听到周方圆这一番话，难以自抑地产生了心疼，“我从前以为没人爱挺可怜的，比如我这种。”他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自己笑了一下，又收起笑脸，悲悯地看着周方圆，“现在明白了，没人爱也就那样，不爱人才是真正的不幸。”
周方圆没有再接话，笑了笑后陷入安静。过了一会儿才说：“三南市那边机会很不错，这几年国家大力发展海岛，我看新闻上说很快就要封关了。旅游和商业前景向好，Jayden哥一定要加油。”
“你好像很熟悉？”
“曾经差点儿有机会去三南市隔壁的海市生活，查了很多资料，做过一些攻略。”
“差点儿？”
“白做了。没去成。”
Jayden大概听懂了是什么意思，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默默地醒了一会酒。他再偏头看的时候，周方圆身后不远处的影子已经消失了。
——
田晓禾在忙碌中，又抽了大把时间缠着周方圆去看心理医生。周方圆记得她三年前苦口婆心地就劝过，但是在自己强烈的抵触下放弃了，她总辩解说情绪上的问题都是矫情，她觉得自己没那么矫情。
但田晓禾这次非常坚持，用都市人压力大排解一下的借口也好，用情感绑架的威胁也罢。最终永远惯着田晓禾的周方圆妥协了，走进她预约好的心理诊室。
田晓禾就在诊室外边等着，给云多多回了条微信。其实这次云多多突然找到她很突兀地介绍医生，她很轻易就能看穿幕后是谁在指挥。她本来抱着再试一回的心态，没想到周方圆居然比从前松动了不少，她当然也能轻易推测出她是为了谁。
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忍下了，只要是为了周方圆好的事，她觉得吃了苍蝇也无所谓。
医生是一名看起来年龄相仿的女性，讲话温柔又风趣，很快就让人放松平静下来。聊了几句后才知道那医生比自己大十岁，周方圆当下就脱口而出地问她保养秘诀。
快乐，感受发自内心的快乐，能让人变得年轻。医生姐姐就是这样和她说的。
“怎么样怎么样？”云多多迫不及待地对刚钻进车里的医生发问。
医生白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他头顶的毛线帽上，“你还回不回家了？老爷子天天唉声叹气，母亲的胃口也变得很差。”
“四嫂，她们得给我女朋友道歉，否则我绝不回家！”
“你让长辈低头认错，简直异想天开！医院的事他们没管了，卡里又给你打了钱，你还想怎么样？”
“我一直觉得你是这个家里最讲道理的，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
云家四嫂看着云多多叹了口气，“亲人之间，很难事事都讲道理。”
坐在主驾的乔泽川也开口附和：“这么久了，回家跟云将军他们吃个饭，这事儿便过去了。”
云多多不服气，“扯淡！你说得轻巧，改明儿你为了你家女神和你爹吵架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做？”
乔泽川反驳：“我至少饿不死，也能让她吃饱饭。你和那丫头整天挤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煮面条吃馒头就是爱情？”
“是啊，多多，这些天没见着面，你都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