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监督”的话题随着信号灯转绿告一段落，只在车内留下两声不约而同的低笑。

一个小时后，太阳刚刚落山，远处的天际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晖，街角不起眼的小百货商店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两人从附近停车场溜达过来，推门走了进去。

店面不大，柜台后有个圆脸的青年托着腮发呆，听见动静后头也不抬地开口：“这里暂停营业啦，买东西明天再来哦。”

语气称得上活泼可爱，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站了起来，只见蓝眼睛的青年还算友善地看了他一眼，另一位则是望向了店铺另一侧的休闲区域。

原本斜靠在墙边吞云吐雾的两个长发男人同时一顿，莱伊直接掐掉了手里的烟，琴酒对着柜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马拉加，东西。”

“哎？好的！”圆脸青年惊讶地应了一声，随后弯腰从柜台下面抱出两个乐器包，有些迟疑地左右看了看。

“给我吧。”

苏格兰上前两步接过了背包，从重量看是常见的型号。他直接将包放到地上依次打开，蹲下去检查了一遍，又将配套的子弹拿到手里转了两圈，轻轻点头：“没问题。”

确认过临时准备的狙击枪可用，琴酒转而介绍了一句：“这是马拉加，上个月新拿到代号，擅长潜入暗杀。”紧接着他点了点刚来的两人，更简短地道，“维特，苏格兰。”

只提了代号没有介绍更多信息，马拉加却很识趣地没有追问，反而礼貌地原地鞠了个躬：“初次见面，请两位前辈多多指教了。”

青年长相秀气和善，年龄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笑容乖乖巧巧的，整个人仿佛还带着点学生气，在组织的场合里执行这种社交礼仪也不怎么违和。

不过大家显然不准备浪费太多时间在寒暄上，很快琴酒开始提到今天的任务——事情不难，涉及的目标只是几个商人，会叫这么多人来估计还是有观察卧底嫌疑人的缘故。

行动前琴酒留下两句满是杀气的警告，将不信任摆在明面上，莱伊回以一个同样冰冷的眼神，苏格兰笑眯眯地应了声知道了，不管心里怎么紧绷，至少看起来都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位在代号成员中还算是个新人的马拉加倒是表现出了一些紧张的情绪，但都还在正常的范围内。

两个小时后，长泽遥透过瞄准镜锁定远处高楼的其中一扇窗户，扮作服务生混进去的马拉加提前拉开了房间窗帘，后进入包厢的几个目标商人明显缺少警惕心，都没想到应该将窗帘拉回来。

不过这次他算顺手帮忙，只远程监视接应加保险，并不需要立刻做什么。同样工作内容的还有分布在另两个位置的苏格兰和莱伊，琴酒给他们的任务是观察有没有警车和疑似警方的人靠近任务现场。

微妙的是，自己这个位置楼层更高，是可以监控并攻击到他们两个点位的。

琴酒确实在认真地筛查卧底，认真地怀疑那份名单上包括苏格兰在内的每一个人，哪怕可能性仅仅十分之一。

这个认知让长泽遥有些糟心，注意到目标商业楼外有几个鬼鬼祟祟靠近的人影后心情更差了些。这几个人开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来到附近，分开行动前还比划了几个手势，长泽遥不清楚那代表的含义，但看起来像是某种约定好的暗语。

乍一看很有官方机构的样子。

他眯了眯眼睛，又将注意力移回了目标包厢，琴酒不在里面，应该是去其他房间搜集组织需要的东西了，而马拉加版服务生进包厢给几个目标添了一次酒，又退了出去，因为琴酒那边还没结束，暂时按兵不动。

再看楼下，那几个疑似官方的人一个正在和商业楼的保安搭话，一个留在了楼外抽烟同时观察四周，还有两个正准备进里面，整套行动里分工的意味很明显，操作很正规，但就是过于正规或者说刻板了，稍细心些就能看出不一般。

如果这是公安的人，那业务似乎太生疏了点。

怀疑归怀疑，该有的示警还是得有，长泽遥抬手敲了敲耳麦，正要开口就听到差不多同时响起的两道声音。

“不太对劲。”

“有人来了。”

前者是苏格兰，后者是莱伊，两人因为开口的时间撞到一起顿了顿，随后还是性格更外放的莱伊先说：“有几个奇怪的人在靠近目标商业楼，像是警方或者公安，但又不太像。”

苏格兰接着道：“我也看到了，很显眼，东京的警方有这么废物？”

琴酒应该也在潜入行动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好像没听到两人话里的不确定，干脆利落地命令：“杀了。”

频道里马拉加哇哦了一声，长泽遥不赞同地皱眉：“琴酒。”

这会儿才晚上九点多，路上是有些行人的，商业楼里面的任务又明显没做完，现在就对几个仅仅停留在可疑程度的人开枪只会提前造成混乱引来真正的警方，很容易导致任务失败。

琴酒却好似没考虑到这些，重复了一遍：“莱伊，苏格兰，别让我说第三遍。”

长泽遥轻嗤一声，没再开口反驳，也没动手。

几个小时前琴酒才明确表示过怀疑，现在枪口下的又是几个疑似警方的人，怎么看都像是在让人用这种方式洗脱嫌疑。

简单粗暴，乍一看也符合琴酒的作风。

苏格兰的食指虚搭在扳机上，但没有用力，他透过瞄准镜观察那几个行事确实有点像同僚细想又处处是破绽的人，听着耳机里有些轻率的催促和长泽遥短暂反对后的沉默，忽然开口：“琴酒，如果现在动手导致任务失败，算谁的？”

另一边，莱伊冷淡地接着说：“你保证自己担责，我就开枪。”

命令被拒绝，琴酒却并没有再次催促，反而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当然算你们的，不想干就先盯着。”

然后两个正在被怀疑的人真就都没有开枪，琴酒也没有再提这件事，任务完成后就各回各家了。

“那个时候，如果立刻听话动手才比较奇怪吧。”事后苏格兰提起这个插曲时，语气里带着点迷惑，“虽然也无所谓杀错人，但因为随手杀死几个还不一定是警察的人造成任务失败的话，怎么想都很离谱。”

长泽遥正歪在沙发上剥橘子，闻言一笑：“也有可能是琴酒在试探你和莱伊会不会下不了手？”

“那也不应该冒着破坏任务的风险来，而且这种事总得找几个真警察才有效果，那几个人后面越看越不像。”苏格兰顺手接过他剥好的半个橘子，咬了一瓣，“稍微想想就知道不对劲，只要脑子没出问题——”

话到这里他顿住，像是这才意识到什么：“如果是个卧底，又刚刚被警告过，那肯定急于自证清白，听到杀死疑似警察的人这种要求也会当作考验，不敢不执行。”

在现场的时候苏格兰就意识到这点，这会儿提起更多是为了求证，长泽遥果然点了点头，又摇头：“琴酒没提前和我说，我也是在他点名你俩没提我的时候才猜到的。”

常理来说抓卧底的套路是让对方觉得自己很被信任然后放饵钓鱼，但这次嫌疑人太多做不到那么精细，琴酒来了套相反的，先让对方知道自己在被怀疑，再顺势提出很不合理的“考验”，将真正的试探隐藏其中，观察反应。

苏格兰和莱伊都不是那种指哪打哪的工具人定位，也不是基安蒂那样喜欢扩大杀伤面的嗜杀性格，在组织的资历又已经脱离新人范畴具备提出质疑的底气，对这种会导致自己背锅的异常命令没意见才有鬼了，那会儿谁真开枪代表谁在心虚紧张，自乱阵脚。

当然也不排除不动手是不忍下手的可能，但因为心软暴露身份的错误也就新手卧底容易犯，这个类型的怀疑通常也是针对新人的，莱伊和苏格兰都已经过了那个阶段。

“总之，我被琴酒盯上了，之后这种试探也不会少。”苏格兰吃掉最后一瓣橘子，作出总结，“不过怀疑对象应该挺多的，不然不会这么绕。”

“嗯。”长泽遥应了一声，没说太细节的内情，反而摇头笑了笑，“线索还不够多，我觉得他这次查不到。”

苏格兰抬眸看他：“你不查吗？我记得你还挺擅长的。”

“不想，我懒。”长泽遥又拿起一个橘子，懒洋洋地剥起皮来，理直气壮，“太麻烦了，不如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