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少年怎么会回应他?
早已躺在床上,沉沉地进入自己的梦乡。
陈伯季看了一会,发现躺在床上的儿子还是紧皱着眉头,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便伸出手想舒展他紧锁的眉头。
在手指触碰到那一刻,却听到木芫花轻声呢喃的声音。
“姐姐...你一定要醒过来。”
原来他的儿子从未怨恨过姐姐。
陈伯季忽然眼眶一酸,他身影却是苍老十分。他想起来了...他这一生究竟做过了些什么混账事。为了自己的自私,为了亲手打下的逍遥宗。
他陷害故友...利用妻儿...
即便他是人前风光无限的逍遥宗掌门人,背地里不过是孤独寂寞无人再与之交心的老人而已。
温暖地阳光洒在这个小小的屋子中。不过站在地上的中年却并不觉得暖。
他愧对这个儿子。
人到暮年似乎才能发觉,有亲人爱人相伴是何等幸福。
少年身上的被子乱窜,陈伯季抬手轻轻掩下被角,免得床上的人着凉。
他想自己先去灵楼看看那边陈晴的情况如何,等晚些再叫青提看看芫花是何种缘由身子骨如此虚弱。
莫不是真的如陈淮所说,芫花中了邪祟?
这种事可马虎不得,芫花日后可要接手逍遥宗的。掌门必须有一技之长傍身,门派才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做完这一切陈伯季深深地望了床上少年此刻安详的睡颜,转身推门离去。
灵楼处。
泛着冷气的地面上,躺着一通体发亮的冰棺椁,里面的女子面容艳丽,嘴角红润。
“师姐吃完这‘回魂香’大概何时会醒?”
站在一旁的陈淮刚是喂下师姐吃完‘回魂香’,随即望着师尊与裴钦问道。不过她却瞧师尊眉头紧锁,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怕是这‘回魂香’没效果?
“正常这‘回魂香’离魄之人吃下,应当七天后醒来。可见陈晴...”
师尊语气一顿,他望着冰棺椁中的女人,与当前面色发黑相差,又缓缓对陈淮应道“她此刻竟有苏醒之意。当真是怪了。
莫说,这‘回魂香’现在功效如此之好?”
师尊语落,裴钦则思绪一番,他记得这‘回魂香’万分好取,且怜海之行并无过大磨难,反而处处都渗着不对劲。
这‘回魂香’究竟是真的吗?
“咳咳,咳咳。”
突然灵楼中传来一阵温婉地咳嗽声,只见陈晴搭出手攀在棺沿上,坐起身来,她入眼便是师尊,与陈淮与裴钦。她又伸出手来,望着自己的掌心。
她似乎不相信自己能活过来。
‘回魂香’难道真的叫她们取来了?
“师姐!师姐!”
陈淮见棺椁中的人醒来,哪里还细思怜海中其他的异样,心中满是对师姐醒来的激动,她忙得靠近师姐,慢慢的将师姐从棺椁中扶了出来。
裴钦也不声不响地向前去,扶住了师姐的另一只手臂。他想对陈淮说些什么,但望着师姐透白衣襟上的曾是血窟窿的地方重新长出血肉,在其胸口渗出丝丝血迹。
他终是什么也没说。
他想日后肯定能和陈淮再去聊这怜海之行,且木芫花...实是不对劲。
“晴儿!晴儿!”
待陈伯季走近灵楼,便见自己女儿已是能起身,叫他怎能不喜,又提快了脚步向女儿靠近。就连刚出关的青提都没工夫打招呼。
“咳咳。掌门。”
陈晴伸手推开了扶着自己的人,又朝逍遥宗掌门微微俯身,她时刻记着这逍遥宗的规矩,自己万不可对掌门不敬,哪怕面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唉!”
陈伯季见状忙着伸出手将女儿扶起,又慈爱地对她说道“晴儿,醒来就好。你是我陈伯季的女儿,是芫花的亲姐姐。还唤我什么掌门?
更何况你在这灵楼昏迷了两年身子骨也是乏累及了。
一会你便同陈淮裴钦去吃口饭,后好生休息着。过两日为父便在逍遥宗为你接风洗尘。”
说罢才是想起一旁的青提,这女儿醒了,可儿子还在枫叶阁躺着呢,正巧青提出关,赶紧要他瞧瞧才是。
“青提!”
“掌门,有话好好说。何事这么急?对了,芫花?我见陈淮与裴钦,为何独独没见到芫花?这傻小子又去哪了?”
青提本就是打趣,当这木芫花少主脾气在屋中贪睡,可见掌门“这...”一声,才察觉事情不是自己想的这般简单,于是自己伸出手对着陈淮等人晃了晃
“你们两个好好照顾陈晴,带她吃个好饭好好休息一番。我与掌门有些话要说来。”
“是。师尊。”
在旁站着的三人,陈淮心下了然,应声答道。她与裴钦都知木芫花中了邪祟,可刚醒来的师姐不知,且师姐是对芫花最好,要是师姐知道芫花因救自己遭了邪祟,怕是要伤心啊。
于是裴钦与陈淮便扶着师姐的胳膊,待三人彻底离开灵楼,青提便对掌门问道“木芫花发生何事?莫不是怜海之行遭遇重伤?”
陈伯季缓缓叹了一口气“芫花...他是从怜海之行回来后遭了邪祟,此刻正虚弱地躺在枫叶阁。”
“啊?”
青提一听这话心下一惊,这小子竟然遭了邪祟?后紧忙推搡着掌门人,催促道“那你不早说?!”
“我这不怕晴儿担心吗...她对这个弟弟是最好的。”
可等二人到了枫叶阁后,哪里还能寻到木芫花的身影来?
逍遥宗山脚下的醉仙阁内,其间二楼靠窗的雅间内,云绕着熏香,四位贵人坐在桌旁,望着桌上的残羹闲聊着些什么。
“嗝~吃饱了。木芫花你睡好了吗?你就跑来找我们吃饭”
陈淮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她馋这醉仙阁的酒真是太久了!两年啊!整整两年,没有醉仙阁的酒润喉,过得是什么生活?
她本想带着师姐去逍遥宗内吃些清淡的,谁曾想裴钦竟说带着师姐来醉仙阁饱饱口福,三人就这么下山来了。
更奇怪的是三人刚到醉仙阁点完酒菜,这木芫花便冲进了这雅间。
“自然是睡好了。”
木芫花坐在椅子上,优雅地抿了抿嘴,眼睛却是不敢看陈淮身旁人...师姐昏睡两年,如今样貌未见,却觉得她靓丽的吓人...
仿佛心被什么东西钩住了。
风吹进了雅阁,扬起一阵心动的涟漪。
他该走了。
他不能在逍遥宗待了。
不然他修为尽失一定会叫旁人发现,那不如真叫他去死。
金丹这种东西,一定会再练成的。木芫花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芫花...你怎么不与我说话?你们三人为了救我,行路定是辛苦。”
说到这师姐站起身来,她笑容明媚对着陈淮三人是说不上的感激,自己真当是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死了。
“我敬各位一杯!”
少女的眉眼弯弯举起酒杯仰脖而尽,却叫对面的木芫花底下头去不敢再看。
他们是兄妹,是同门,是少年最好的玩伴...此刻却有着一个跨越不过的鸿沟。
日后,师姐便是逍遥宗亲口承认的娇女,而自己...自己则不会再出现逍遥宗了。仿佛是天空上的骄阳,它升起了,星星便隐了去。
“好!师姐我也饮下杯中这美酒!为了救师姐哪里说得什么苦不苦累不累的!
不过师姐现在还是要注意身子,少喝些”
陈淮起身说罢后也一口闷了。裴钦学着陈淮,站起身回敬师姐道“不谢师姐,同门应当做的。”
圆圆的红布桌子旁,三个椅子空落落的,只有少年一人坐在椅子上神色发愣。仿佛他孤立了旁人,他若再不说话,当真会让面前的师姐多想。
“祝愿师姐日后事事顺遂。不受疾病叨扰。”
“唉。你说什么呢?师姐是感谢你幸苦!还不快起来!”
陈淮见状扯了一下木芫花的袖子,将他拽起身来,小凤凰还是不懂礼数,不过念着他遭了邪祟,还不在枫叶阁好生休息,想也思及了师姐。
木芫花被她拽了起来,可眼睛却盯着杯中的酒,气焰不足道“师姐,不客气。”说罢,却忘了将酒水喝下。
他不再是那个不懂情事的少年。
他不敢去看面前女子的笑颜。
“芫花,那我敬你!”
师姐望着木芫花起身,才发觉少年竟长得这般高大,宽肩窄腰,身着华服,气度不凡。再也不是自己之前见着的少年,而是一名男子。
是啊。自己可是昏睡了两年。什么是不能变的呢?
她抬手在圆桌上欲斟满杯中酒,可突然间酒壶却人被夺下。
“你...你才初愈,不适饮酒,我来喝罢!”
木芫花一眯眼睛羞怯地说道,随即仰着脖子便将酒壶中的酒全部喝下,因喝的太急,酒渍都洒在了领口。他...似乎有些贸然,可他现在想对姐姐好一些。
这酒,他就全喝了罢。
“哎呀!干嘛整这么客气,快都坐下吧。咱们再给师姐讲些途中趣事,赶紧让师姐去休息。”
陈淮见雅间氛围不对便忙打着圆场,再怎么未见,四人不都是故友,弄这么客气反倒是伤了和气。
待众人又坐会椅子上,师姐夹起一块点心,她都知道了,来的路上,陈淮不停地在讲木芫花为了取‘回魂香’差点命丧黄泉,在灵楼她没见着木芫花,也是因为木芫花这回来途中遭了邪祟身体不适。
她迟迟地对着木芫花开口道,“芫花...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取得的药。”
她是真的很感激弟弟能愿意为她如此。
“啊?我吗?师姐可能你听人传错了,这‘回魂香’是裴钦取来的。”
木芫花听这话一愣,自己其实真的没为这香付出多少,而且在怜海中没有裴钦自己确实是死了。那这香确实是裴钦取来的。
“这...这怎么可能?”
陈淮察觉师姐疑惑的目光,她低下头来,脸都要埋在饭碗里,确实木芫花说的不错,这‘香’说是裴钦取来的也不为过。
裴钦却是不愿再说这个话题,轻声缓道“是谁不重要。师姐醒来便是最好的。若没什么好聊的,不如现在都回逍遥宗好生休息去”
这话是解救了木芫花,他连连点头,可再去一瞧师姐却是趴在了桌子上。
“陈晴...陈晴!”
“嘘!别吵。”
陈淮摸了摸师姐的额头,想是师姐酒力不佳,且又大病初愈,此刻便是晕酒来了。她看了裴钦一眼,示意他来背着师姐回逍遥宗,却发现裴钦像块木头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最后四人回逍遥宗的路上已是天黑,木芫花背着香香软软的人,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
他浑身早已没了力气。
只是咬着牙,凭着意志力,将师姐带回了枫叶阁。
陈淮还笑他为什么不御剑飞上这‘三十三天’?
“不想御。”
呵。
他哪里是不想御。
他早已提不起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