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眠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枕竹身边,夜色下悠长的月光给残垣的城市蒙上一层冷调色彩,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十分瘦削,脚步踩在月光之下如同诡谲城市中忽然幻化的妖似的。
吱呀一声,他轻轻地推开门,屋内枕竹侧过脸眉宇紧紧颦蹙,看起来十分不安地蜷缩着试图在梦境中找到能依靠的东西。
他静悄悄地走上前,指尖摸到枕竹的脖子,纤细脆弱的脖颈袒露在他的面前,月光从窗户照进落在枕竹的脸上。
枕竹锋利的眉眼紧闭,纤长的睫毛垂下落在脸颊上有一道很长的阴影,意眠伸出手。
他的手指碰到了枕竹的睫毛,后者浑然不知,在他的指尖碰到枕竹睫毛的那刻,枕竹翻过身来脸颊靠在了意眠的手上。
很温热的触感。
意眠动了动手指,想到实验室的某个画面。
高不可攀的战斗机枕竹被镣铐锁在冰冷的病床上,止咬器箍紧他的牙齿,透过一面透明的玻璃窗,他清晰地看见本枕竹本应该属于人类的牙齿变得锋利,唇两边的牙齿成了蛇的利齿。
透明观察窗后的枕竹难耐地动了动唇,但止咬器将他的利齿包括下半张脸都紧紧锁住,纤细的脖颈被铁质的项圈套住,毫无尊严地被摁倒在那。
几个白色大褂的实验室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观察他的情况,透过冰冷仪器精准计算枕竹身上的数据。都是一些十分复杂的数据,意眠觉得这些数据听起来有些耳熟。
但总归太远,他听不真切,反而像是隔着镜头在看纪录片。
毫无反馈之力的人类被迫注射不明的针剂,近乎绝望的眉眼在白炽灯下显得透明,继而他的双腿变成一条硕大的蛇尾,那条蛇尾巴难耐地蜷缩想要避开,却被工作人员带着医用手套紧紧摁住。
然而枕竹扬起纤细的脖颈,脆弱地从喉咙间发出悲鸣。
他听不清枕竹说了什么,但那一刻他觉得枕竹看起来十分惨烈。
那日段衍站在他身边,实验室压根没有什么人手,无人关照隔离窗外站着两个人看到他们实验的全过程。
这些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都是高智商人类,在脑力方面自然无人能敌,这样的天赋下同样使得他们十分高傲自负,以至于让他们认为他们支配了整个基地最强的护卫队,便无人敢踏入实验室。
况且作为实验体的枕竹一直以来都十分的听话。听话到哪怕他离开实验室也不会就此离开,他被圈禁在G基地,曾经的代号也只有Z,而进用回了人类的姓名也不过是一个套着人类外衣的怪物。
在这群实验室的工作人员眼里,这样一个怪物是惧怕人类社会的,因此只有不定时回到这个“归宿”是必然。
曾经无数个折磨枕竹圈禁和软化枕竹的实验日,之后都会让枕竹丧失在人类社会生存的技能与习惯。
“枕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他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野兽。”
段衍说这两句话时,目光落在枕竹硕大的蛇尾。意眠没有回过头,他看到了枕竹痛苦迷茫的表情。
这种感觉十分的奇异。
人从许久之前便只能是人,他们拥有其他动物所没有的东西,那便是意识。他们可以思考,拥有人性,这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兽性。
于是他们群居一起,共同建造人类社会,生活在一个相对和谐的社会群体当中。
枕竹从北作为实验体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特性就在他身上失效了。因为他基因里的兽性在不断试图激发身体本能,那是来自原始动物的兽性。
琥珀色的眼睛最终变为蛇的竖瞳,分明漂亮,却冷漠寒凉。
意眠看着熟睡的枕竹,这人赖在他的手心不愿离开。隐约中,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实验室的画面,但来不及想那些片段又都消失了。
意眠潸然一笑,小怪物拽着他的手,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
这哪里是怪物,分明是个粘人的小孩。
意眠再次醒来时枕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他昨夜睡得比较晚,醒来时便没什么动静,意眠看向捣鼓东西的枕竹觉得自己的警惕性似乎变弱了。
这是一个十分不好的习惯和开头,意眠有些头疼的想。
异植物被他打发出去找本源了,这段时间他恐怕要想办法试试看能不能利用能源做几个阵法。本身他位于的世界灵气便不是很多,如今末日降临,灵气四散,天气灵气都被吹散,稀薄地难以汇聚。
意眠觉得末世的到来便十分的蹊跷,但具体哪里蹊跷他如今却说不上来。他只能尽快恢复自己的能力并找到之前的居所,或许能再找到某些转机。
如今的末世在他面前是个全新的陌生的地图,意眠需要尽早恢复能力才能安稳地居住下去。
枕竹浑然不知昨晚他睡得十分长久,见到意眠起来后兴奋地跑到意眠跟前,但耷拉的眉眼显得有些可怜又委屈,“藤蔓怎么不见了。”枕竹指了指门外,显然对失去的秋千十分想念。
从昨天段衍他们离开后,枕竹便缠着他要荡秋千。藤蔓意念传导十分不乐意,甚至在枕竹即将一屁股坐上去时试图躲开。
意眠先一步摁在了藤蔓上,傻藤蔓屈居于意眠的淫、威之下藤躯一震,颤巍巍地稳住藤蔓不敢再造次。
枕竹显得异常兴奋,坐在藤蔓上仰着头望着他,琥珀色的瞳孔映照着一个小孩得到喜欢玩具时兴奋的表现,但这样的表现在一个成年男人身上却显得十分的奇异。
在某些时候,意眠总觉得,枕竹似乎一直停留在孩提时期,对许多许多人类社会非常常见的东西享有十分独特的兴趣。
意眠用力推着枕竹的后背,坐在藤蔓上的枕竹不声不响,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地,在阳光底下十分的漂亮。
这些漂亮的色彩意眠看不见,他只是很奇怪地重复着推的动作,从意眠拽紧坐立难安的动作中瞧出枕竹的兴奋来。
但显然是没有尽兴的,枕竹玩了一个小时才不好意思的从藤蔓上下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阿眠,我们明天再玩好吗?”
他的脸蛋看起来红彤彤的,看起来异常兴奋。意眠眨了眨眼睛,望着一脸兴奋的枕竹好脾气地开口,“当然可以。”
当时只以为是随口一说,但枕竹似乎起了执念。他一大早就爬了起来去看藤蔓,但清晨的阳光下宽敞的客厅里空空如也。
他激动地马上折返卧室,才想起意眠压根还没睡醒。偏生不敢吵醒意眠,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收拾了好一会东西意眠才醒来。
今天要回基地了。枕竹其实有些不放心,他心口坠坠的,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但他没办法将意眠藏起来,只好心里自我安慰的想,他一定可以保护好意眠。
意眠没想到枕竹对荡秋千这般执着,他无奈一笑,轻声道,“我能量不够,藤蔓维持不了多久。”
枕竹一听召唤藤蔓是需要耗费意眠的异能时立刻打消了念头,“那我以后都不坐秋千了。”
意眠看着一脸坚定地开口的枕竹,眸光闪过一丝笑意,他歪了歪头好以整暇地看着枕竹飞过的落寞神色开口问道,“真的吗?”
“真的。”枕竹一脸坚定,熠熠生辉的琥珀眼睛亮闪闪,他瞪大了眼睛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落寞。
意眠故作可惜地逗他,“其实人类社会很多基建也有秋千的,我们如果在一些小区找找其实也能找到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对秋千没兴趣了。”
枕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意眠,“还有其他秋千?”
“对啊。”意眠点点头,眼眸中含着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笑,这一抹笑意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衬托得他漂亮冰冷的面容柔和了许多。
有一种自持的让人沉溺其中的温柔。
枕竹被这笑深深吸引,他不由自主地凑近意眠,用一种十分惊奇的语气开口,“阿眠,你这样笑起来枕好看。”
意眠被枕竹这句话弄得一愣,他反问道,“之前笑得不好看吗?”
“好看的。”枕竹点头,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但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
“就是感觉你这样笑起来更开心一点。”明明是他最不懂人类感情才对,意眠心中被刹那触动,他勾了勾唇角,“我都很开心的。”
“不。”枕竹闻言坚定地摇头,他垂下眼睛,语气低落近乎委屈地开口,“阿眠,是不是你同我一起,也不开心啊?”
“为什么这样说?”意眠挑眉,望着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却格外坚定的枕竹问道。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对我笑。”枕竹回答,他见意眠许久不说话,又继续道,“如果阿眠觉得不开心,可以不对我笑也没关系的。”
“我只是想要阿眠开心一点。平时不想笑的话就不笑好了,不要那么辛苦。”
童稚般的眼神真诚地看向意眠,他久久说不出话。许久,他轻轻地回答,“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