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卖艺
【不是吧？这小东西跟人跟上瘾了？】
【刚想夸她警觉这会儿又上赶着去送死？】
【这里应该是花街吧？落在这种地方还不如去骑独轮车呢……】
嬴宁远远跟着这群人，并不敢靠得太近，支棱着耳朵偷听他们说话。
“……说起春熙仙子，还真是可惜了。”
“是啊，如此多情美人，竟死于区区妖兽之口，怕是连全尸也未留下。”
“要是咱们贺城主早一步过去，说不定她就不必死了。”
“或许吧，总归过去了，至少贺城主替她报了仇，那条赤蛇如今也在城主府的锅里煮着，六日后的大典，你我说不得还能分一杯羹呢！”
嬴宁听得不是很真切，偷偷加快了脚步。
“对了，今早东城门可有大热闹，你们瞧了没？”
“什么热闹？”
“云镜城主为恭贺咱们城主大喜，竟也千里迢迢赶来吃席呢！”
“竟有此事？他们这些自诩万年传承西原正统的世家，不是惯常瞧不起咱们后来的吗？倒愿意来送这个人情？”
“哈哈！那不是另有隐情吗？”
“什么隐情？”
“我听说啊，这位风流冠绝天下的云镜城主……那方面似乎有些毛病。”
几人说着说着声音渐低，嬴宁本就没听懂几句，这会儿听不见便更加着急。
她还要再往前，其中一人忽然爆出一声惊呼——
“不可能吧！早年他与春熙仙子那段风流韵事人尽皆知，明明都珠胎暗结张罗婚事了，又哪儿来不能生这种传言？”
“哎哟廖兄你可小声点……都说是传言了，那府里侍妾美姬不少吧，你看看这都多少年了，别说孩子了连蛋都没影儿，可不是这个道理？”
“行了行了，你们少说些不着边际的八卦。”
“不信？不信你去云镜城打听打听，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几人到这儿便没往下再说，进了一间门楼瑰丽的大堂。
那门口有人把守，嬴宁也没法儿再跟进去。
她低着头脸上似有疑惑，吐出两个字：“嗒哒？”
没多久微微握拳点了点头，一扭头往另一条街跑了。
【我没听错吧？这颗蛋刚才冒了句新词儿？】
【嗒哒？达达？大大？什么意思？】
【总感觉它刚才那样子好像下了什么决心啊……】
【无非又是去哪儿捡垃圾，比起这个，我比较关心那位云镜城主不孕不育的问题。】
【万年传承西原正统？笑死人了这些井底之蛙，天灵境上的修士都快死光了，还巴巴守着虚名过日子，不如早些洗洗睡吧，看得我都替他们累。】
嬴宁离开花街后穿过一座桥，来到对岸河街找到最大的一家门楼，仰头看了眼楼上的牌匾，顺着台阶爬了上去。
店里的管事见到进来的是个黑不溜秋的人形幼崽，微微一愣，倒也没有稀奇太久，就笑着迎上来，“这位小仙君，请问来看点什么呢？衣裳还是丹药？”
嬴宁摇了摇头，拉扯管事的裤腿就往左边走，边走边指着墙上一幅巨型舆图叫道：“嘤咛。”
那管事顺势看过去，不确定道：“小仙君想要租洞府？”
那幅舆图正是城内待供租赁的洞府分布图。
嬴宁摇了摇头。
想到什么伸出双手摊在身前，假装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好似在折叠。
管事颇有眼力：“小仙君是想要舆图？”
嬴宁闻言连连点头。
管事又问：“那小仙君要的是哪处的舆图？”
嬴宁想也没想吐出两个字：“嘤咛。”
“哈……”管事失笑，摇了摇头抱起脚边的幼崽，去往柜台。
“嘤嘤？”嬴宁没想到他会有此举，下意识挣扎。
“小仙君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觉得柜台太高了，若让你自己爬那估计够呛。”那管事说着将嬴宁放在了柜台上，转身在一排抽屉里翻了副卷轴出来。
卷轴平铺于台面，嬴宁低头就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线条，有些凹凸起伏有些绵延很长。
她不认识，抬头疑惑看着管事。
管事指了指上面其中一个图案。这个嬴宁认识，是城门。
“看看，是北星城吗？”
嬴宁听懂了，摇了摇头。
管事又换了个地方，“那是浮屠城吗？”
嬴宁跟着他的手往前挪了挪，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再次摇头。
管事又换了个地方，嬴宁也再次跟着他挪动。看起来明明什么都看不懂，偏偏一脸正经蹲在那管事手边。
楼上楼下的客人不少觉得这场面稀奇，朝这边多看了几眼。
只是一连换了好些个城市，地图都换了四五卷，还不见那幼崽点头。
恰在此时，隔壁柜台有人上前说道：“来一支云镜城的特级湖笔，包得好看些。”
“哎，好的，您稍等。”
仿佛被触发了什么机关，幼崽忽然指着对面和管事搭话，“嘤咛嘤咛！”
管事回头，意会过来问：“小仙君是要去云镜城的舆图？”
“嘤咛～”这一声拖了尾音，带着点如释负重的娇气。
管事听懂了，也舒了口气，留下一句“等着”便去柜前翻找。
不过一会儿就带着一本小册子回来，“云镜城的舆图和前去的路线，为了小仙君方便，我特意拿的是缩小款哦。”
嬴宁先是拱了拱手，再伸出来接。
摸到那册子的前一刻，管事忽然收回手，微笑道：“要价两块，小仙君是付现成的灵石还是兑换灵票呢？”
嬴宁一愣，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她没有灵石。
没有灵石就买不了地图，买不了地图就去不了云镜城。
这可如何是好？
肉乎乎的脸皱成一团。
那管事见眼前的幼崽良久不说话，正要开口，却被幼崽突如其来的起身打断。
幼崽指了指舆图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朝着门口做了个奔跑的姿势，先是跑出去再是跑回来。
管事竟然看懂了：“舆图小仙君要了，但先回去一趟下次再来买，是这个意思吗？”
幼崽猛然点头，“嘤咛！”
管事再次失笑，“行，我等你。”
得了保证，那幼崽便趴在桌面退到边缘，溜出一双短腿晃了晃，再一呲溜滑落在地，蹬蹬蹬跑了出去。
跑掉的嬴宁去哪儿了呢？
她又回到之前踩独轮车的小院子，故技重施趴在窗户眼上，朝着对面喊叫吸引注意：“嘤咛！嘤咛！”
【……这小东西该不会想回来打工吧？】
【它想赚钱？买下那份舆图？】
【啧啧，小小年纪还没断奶就得打工糊口了，想想也是怪心酸的。】
【人蛋蛋自己都不觉心酸，轮得到你这妖怪阴阳怪气？】
【就是！人蛋蛋靠自己本事做工没想去偷去抢，甚至连卖惨都没有，不比你个臭东西更像人？】
【喂喂，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吃火药了？】
【话说，你一个蛋蛋他一个小东西，就没人给这颗蛋起个名字吗？】
【我有个好主意，它长得黑不溜秋又圆圆溜溜，不如就叫它……翠花吧怎么样？】
【……你们该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
不多一会儿，一个瘦高男修从隔壁越过院门而来，一看见嬴宁他就笑了：“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
嬴宁滑下墙壁，抠着手踌躇不前。
最终赚钱的需求战胜了被打的恐惧，一咬牙跑到倒地的独轮车面前，一伸脚就骑了上去。
那轮子不大，却被她快速划动的小脚踩得飞快，从那男修身前一溜而过，眨眼到了他身后，不停在院子里打着圈。一边踩还不忘抽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嘤咛。”眼巴巴望着那男修。
男修“呜呼”了一声，很是惊讶：“这么快就学会了？还能转弯呢？来松个手我瞧瞧。”
嬴宁依言松手，照着他的样子展开双臂，轮子依然稳稳当当。
男修眼神一亮：“好家伙，有点天分啊。”
嬴宁一听立刻停下，来到他面前摊开双手，似乎等着他给钱。
男修摇了摇头，道：“学会骑还只是个开始哦，想要拿工钱还得学点其他的东西。”
嬴宁疑惑：“嘤咛？”
男修转身：“你跟我来。”
嬴宁看了眼他来的院子，侧身做了个打屁股的手势，摇了摇头。
“你看见了？”男修很是坦荡，“那些妖兽被打是因为偷懒，不干活还偷吃烤鸡，天底下哪儿有白吃白喝的事情？你要不想被打就好好学，别犯错、别偷懒、别在台上忤逆我，我自然不会打你。相反，你若是能赢得满堂喝彩，给我挣到很多钱，我还会给你吃不完的烤鸡。”
嬴宁听到这儿又摇了摇头，左看看右看看捡起一块石头，拿给他看。
男修想了想：“你要灵石？”
“嘤咛。”
“可以，一场一珠，额外的打赏算你一半儿。”
嬴宁一个猛点，伸出小拇指送到他面前，“嘤咛嘤咛。”
顶着灼灼一双鹿眼，男修凝噎片刻，还是勾了勾她的手，“一言为定。”
第二天，城内某处街头巷尾。
一处张贴着“大明猩妖戏团”的舞台前，时不时爆发阵阵掌声。来往的修士被热闹吸引，忍不住驻足观望。
一个头戴斗笠的大胡子路过，也停步向台上望去。
台上花团锦簇，一个穿着红绿表演服，扎着两个小团子的黑皮幼崽正骑着独轮车走绳索，绳子中央有一个红绸标记，它骑到标记停了下来，从胸口的袋袋里掏出三颗球，一个个抛向头顶，很快三颗球就在她手里转了起来。
台下爆发了一阵掌声，有人夸道：“这小东西比昨天那猴子玩得好多了啊，听说是嘤嘤兽的幼崽，生来就有人形，果然厉害！”
旁边有人问：“啥是嘤嘤兽啊？”
说话人哽了片刻：“……我没细看，就，反正挺稀少的，看板上写着呢，团长今早刚贴的。”
斗笠大胡子瞥眼，看了眼不远处的看板，片刻后收回视线，那板子突然无火自燃了。
等他再次去看表演，台上的幼崽已经转着球骑到绳子尽头。
“嘘——”
哨声响起，幼崽熟练收势，蹬蹬蹬拖着车轮从登车台上下来。随后去到一面绑满了小妖兽的转盘前，被人蒙住眼睛塞了几把飞刀在手里。
转盘转动，妖兽的叫声起此彼伏。
台上有人道：“鸟头上的白灵果，来一个！”
飞刀离手而去。
“噔”的一声，那只鸟头顶的果子应声而裂。
台下一阵哗然，又有人点了其他妖兽头顶的果子，那幼崽也都一一斩获，无一失手。
斗笠大胡子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转身继续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