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真是恐怖的爆炸,那样的火,卷走了他的挚友,数十个人的生命,也带走了真相。
尽管警方对外宣称已经在调查取证中,但实际上……
袭击者也死于火中。
残存的骨灰无法检验DNA,原本是枪的铁水没有留下指纹。
只是在那漆黑的焦炭与白色飞灰交杂的地方,留下了一枚子弹。
没有第二枚在。
找不到与它一样类型的子弹。
「我其实真的很怀疑用这个弹头的子弹到底能不能打出去。
双层嵌套的弹头,你看,甚至凶手还在上面印了花纹。这还可以像个绞肉机一样转呢……真是残忍啊……」
法医从夹层内侧,捻出了一点点人体组织。
来自某个人的鳞状肺泡细胞。
「送检!」
说实话,我从事这份工作将近30年了,在这种火葬场级别的热量下让细胞保持这种完好形态,根本不可能。——来自经验丰富的老法医的证言。
这位被子弹集中肺部的被害者之名为松田阵平。
哪怕是隔这屏幕看录下的录像,萩原研二依旧觉得胸口一阵幻痛。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冲击着动脉。
毫无逻辑,没有理由的袭击。
他回忆他们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找不出能结下滔天仇恨的蛛丝马迹。
凶手只对小阵平开了枪,那子弹必然是滞留在他体内……
小阵平……
我第一次这么喊你的时候,你别扭得要死。最后在我死缠烂打之下,你才做出一副麻木样,默许了这个称谓。
不过实际上,还是会觉得怪怪的吧……
抱歉,阵平。
我只是想,这样,距离就会再进一点。
他一路走到松田在的公寓,用房东的钥匙开了那扇无主的门。
灯久违地亮起。
玄关的一双拖鞋撒在地上。
萩原把手搭在鞋柜上,却是碰了一手的尘。
直走进客厅,映入眼的是瘫在沙发上的西装,领带搭在扶手上,还有零碎的换洗衣物。
他不由得想象出阵平出门前记起要收衣服,赶时间就把衣服甩在沙发上的样子。
只是再没人把它们烫得整平,再穿去上班了。
帮阵平叠好了衣服,他想再寻找一些阵平曾与他一起活过的证明。
走完了厨房,厕所,阳台,最后要去的,是阵平的卧室。
推门而入,灯一亮,他就看见了摆在床头柜上的车模和照片。马自达的车模,是他去年送给阵平的生日礼物,被阵平摆在照片旁。
相框里,正下着雪。带着棉帽的他抱住阵平,在雪花飘落的时节傻笑得开心。
略泛黄的纸面也掩盖不了阵平红红的耳朵和鼻子。
他本身就够白的了,这不是更明显嘛。
童年时候的美好回忆。大概阵平他是为了不忘记,才把它摆到这里来的吧。
书桌旁的工具箱,落了灰的电脑。
衣柜里还有哪一年他们一起送的整蛊猫咪睡衣。他只有在那次喝多了才勉强同意套上这睡衣的猫帽子,自然是免不了被他们大笑一顿的。
不过如此恼羞成怒还是舍不得扔。
柜子里甚至还有几个备用墨镜。
衣柜的衣服不多,但是那几件警校的衣服被完好地塞在最底下。
那件蓝色衣服上几个绷得有些变性和几个脱了线的口,是他当年跟零半夜不睡打私架留下的「光荣战绩」。
说起来小降谷和小诸伏两个人一毕业就没了影呢。多久都没见过他们发一条信息了……
研二想带一张照片走。
悲哀的是,他们确实是,太过于忙碌了。
警校的时候并不这样,只是那时觉得大家都在,天天一起见面,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回去,没有拍照片,洗照片的必要。
而一入职之后,哪怕是能力强如阵平,也只是想多一点时间休息,跟他和伊达班长下班去喝点酒。
没有什么闲情留下相片,他也失去了能跨越时间留下什么的机会。
萩原找遍整间公寓,再没找到第二张相片。
那张他们的毕业相片,不在这里。
他在房间里里兜兜转转,最后也只带走了那相框里泛黄的旧相片。
他站玄关门口,回望客厅,就像还有一个卷发笨蛋会从沙发上起身问要不要送他一样。
明天他还要来整理遗物,一些东西要作为陪葬品一起下葬。
他慢慢走下楼,像是品味夜空的寂寞样远望。
「小哥,你朋友的父母呢?他们怎么没来啊?」
楼底悠悠传来房东老太的声音。
萩原扯出笑,
「可能他们还在赶过来了的路上吧……」
「可怜的好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不……其实他从来没见过阵平的母亲。自他们上高中之后,他就没见到阵平的父亲了。
别说过来参加葬礼,根本就是音讯全无。
……
他一定要找出凶手。
萩原研二在葬礼结束后申请转调入刑事部搜查一科。
同时因为警部的调查进展缓慢,他私下也自己展开搜索。
他用双脚丈量袭击发生地方圆十公里的山林。
总是一无所获。
这样日夜颠倒,晨昏不分的地毯式搜索,他终于找到了。
挂在树枝丫上的一片毛布,一些断断续续的脚印。
那些嵌在湿土中的脚印,朝向案发现场。
那片毛布经过检查,发现它来自狼皮制的大衣。
在对周边几百来户人家进行询问之后,大概确定了凶手的外貌特征。
很像,很像那天列车上的那个逃走的嫌疑犯。
那天,他遇见了一个很像阵平的人。
……
一切线索串联起来。
那个嫌疑犯,很有可能是真凶。
他听见了萩原的话,认为阵平要去鹤岗。于是他从警方那窜逃,连夜赶路……
他怎么会知道阵平他在鹤岗的哪呢?
还有人为他提供了助力吗?
不仅如此,可能作案的工具也是由他人提供的……
手工制作那种子弹……完全不现实。
那个嫌疑犯在村民的目击的形象,是一个披着皮毛大衣的老头,戴着帽子。藏在大衣底下的很像是枪,走的又急又快,身上很邋遢,看着不像有钱的样。
大概率是他跟一些地下组织□□勾结,获得助力,然后通过袭击警察来打击警方。
那些炸弹药的主人也是一个谜。
是炸药的主人向他透露的位置吗?
萩原研二沉思。
他掏出一直放在胸前口袋的相片。
看着阵平的脸,他便燃起绝不放弃的决意。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地里,雨靴都被粘上泥水,他的背影慢慢融入山林的雨幕云烟里,为了新的线索,新的证人奔波。
阵平,愿你能够在九泉之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