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云又看向一旁的陆琛,笑着问:“陆大人,你呢?”
陆琛知道自己也逃不过被追问,淡淡地道:“我没什么想做的,活在当下,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就是我的愿望。”
“切,真是无趣。”
陆思云如今对陆琛已经没有半点惧怕之色。
面对她的嫌弃,陆琛也不恼,而是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淡笑不语。
莫婉晴看着他,虽然今日中秋佳节,大家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好不快乐。
可是她总觉得陆琛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孤寂,他融不进热闹的环境,或者说他也不允许自己太过沉溺于眼前的喧闹中。
也许是他的职业所致,他总是强迫自己时刻保持冷静。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般,就像他所说的,他没有别的想做之事,仿佛他生来就是皇帝的刀。
刀是不需要感情的,是冰冷的。
想到此处,莫婉晴的胸口莫名被揪住了一般,微微难受。
宋怀明看着身边的年轻人们,听着他们谈论着理想、想做之事,仿佛被他们所感染。
“好!我作为这里年纪最长的人,看到你们年轻人有拼劲,有志向,我很欣慰。大宣国有你们这帮有鸿鹄之志的人在,一定可以延续如今的繁荣昌盛之势。今日佳节,明月当空,老夫以茶代酒,祝愿各位都能得偿所愿。”
陆思云立刻举起茶杯,附和道:“公公说得极是,希望在座的我们,都能够得偿所愿。”
众人举杯,带着美好的心愿饮下手中的茶。
气氛刚刚好之际,突然一阵杀气袭来。
宋晏初和陆琛脸色立刻聚变。
突如其来的危险,让所有人全都猝不及防。
“大家快散开!”陆琛一声怒吼,迅速拔剑起身,将莫婉晴护在身后。
陆思云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就传来刀光剑影,宋晏初在她旁边已经开始跟黑衣人拼杀。
还有完没完啦?
这帮杀手们,中秋佳节都不休息的吗?都不用过节的吗?
但陆思云很快便没办法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也很快陷入了厮杀中。
在交手的过程,宋晏初觉察出这帮人武功数很陌生,并不是和亲王的手下。
那么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正当他愣神之际,突然听见旁边一声吼叫:“晏初!”
然后他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人扑倒他面前,紧接着眼前便是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出。
他下意识地抱住怀里的人。
待他看清楚怀中之人是谁时,他脑中一片空白。
“父亲!!!”
有陆琛在,团体的战斗力一下子就提高了许多,几个杀手没过多久就全都被他们干掉。
然而,所有人听见宋晏初这一声悲痛的喊叫声,这才注意到不对劲。
他们立刻扔下手里的武器迅速跑过来。
看到宋怀明无力地躺在宋晏初的怀中,胸口一个大窟窿正在不断往外涌出鲜血。
“老爷!!!”
“公公!!!”
大家见状全都围了过去。
“怎、怎么会这样……”陆思云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宋怀明躺在儿子怀中奄奄一息,他用尽生命所有人听见着一声悲痛的喊叫,全都迅速结束手里的战斗。的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就是有你……这么好的儿子。我……我要下去陪你娘亲了……不要难过。孩子……好好地活着……为我……也为了方家。你的使命……切莫……切莫忘记……为父……为父以你为……为荣……”
念完最后一个字,大理寺卿宋怀明,终于垂下了手,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这个世界。
“父亲!!!”
宋晏初抱着父亲还有余温的身体,久久不愿放开。
陆思云在旁边看着他,感受着他的悲痛,自己也跟着感同身受。
她清楚宋怀明对他有多重要。
虽然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却待宋晏初如亲生父亲一般,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让他从未失去过父爱和母爱。
如今唯一对他好的长辈也为了保护他而离开。
在这与家人团聚的节日里,宋晏初失去了他的家人。
这让他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悲痛。
一连几日,宋府上下都死一半的沉寂。
宋晏初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也不喝,已经好几天了。
陆思云和莫婉晴非常着急,但又不知该如何相劝。
“妹妹,我们必须让夫君尽快振作起来。公公的丧事还没办,还有很多事都要等着他出面主持大局。”
莫婉晴拉着她的手,焦急地说。
陆思云也知道,再这样放任他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她也很希望宋晏初可以尽快振作起来。
但是她们毕竟都是局外人,没人能够轻描淡写地对他说出“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活着的人要继续往前走”这样的话。
宋晏初困在自己的书房,这几天他把与宋怀明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都回忆了一遍。
在他的心中,宋怀明并不是一个严厉的父亲,虽然平时经常不苟言笑,但是每次与他说话,看他的眼神,都是温柔的,而母亲也一直对他温柔以待。
所以自己的童年十分幸福,母亲在家教他写字读书,父亲得闲时会教他下棋。
后来随着他年纪增长,到了读书的年纪,宋怀明便为他找先生教他诸子百家、诗词歌赋。
在他的心中,父亲一直是他学习的榜样,是他努力的目标。
他想起宋怀明临死前对他说的话,他说有他这样的儿子他感到自豪。
自己又何尝不是因有他这样一位公正廉明,正直端正的父亲而感到骄傲。
然而,这样好的父亲,如今却不在了。
这是宋晏初第二次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是少年,虽然伤心,但有父亲陪在身边,陪着他一起度过那段痛苦的岁月。
他知道,母亲的去世父亲也很难过,只是为了鼓励他,为了陪他走悲痛,他并未将他的苦楚表现出来。
不然为何他后来再未续弦,偶尔露出书房他还会看到父亲看着母亲的画像出神。
想到这里,宋晏初觉得他快痛得无法呼吸。
现在他失去了父亲,沉浸再悲痛中无法自拔,又会有谁能陪他再一次走出失去至亲的痛苦呢?
陆思云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房的大门,轻轻的走进书房。
她将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案桌上,轻声道:“夫君,你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听见她的声音,宋晏初抬起头,看向她。
从他的眼中,陆思云看到了悲痛、无奈、愤恨以及……无助。
他需要她。
她立刻红了眼眶,走到他面前,将他搂在自己怀中。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宋晏初将脸埋进她的怀中,双臂拥住她的腰。
陆思云从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察觉出他的脆弱。
她只是用力抱紧他,陪着他一起落泪。
等二人抒发完情绪,陆思云捧着他的脸,看着他通红的双眼以及瘦削的脸颊,心疼地说:“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都很难过。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尽快让公公入土为安,你说是不是?”
宋晏初闭上双眼,任由眼泪从眼角留下,然后无声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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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办丧事,许多当朝官员前来吊唁。
作为家主,宋晏初披麻戴孝,与两位妻子,站在大厅,对前来吊唁的人鞠躬表示谢意。
对于宾客惋惜与安慰之语,宋晏初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照单全收。
“左相傅宏逸,傅大人前来吊唁。”
听见“傅宏逸”三个字,宋晏初抬起头,看着他穿着一身深棕色衣袍,面色沉重地缓缓朝着这里走来。
他走到灵位前,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香,恭敬地举过头顶,鞠躬三下,然后将香插/入鼎内。
接着,他老泪纵横,悲痛万分地对着宋怀明的棺材哭喊道:“宋公,我们同朝为官数十载,没想到你竟被人所害,先我而去,老朽实在是悲痛万分啊,你一路走好。”
宋晏初缓缓地从跪垫上站起来,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他。
脸上隐隐染上怒气,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拳头。
傅宏逸跪拜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摸了摸脸上的泪水,走到宋晏初面前:“贤侄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千万要想开一点。”
宋晏初盯紧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道:“多谢左相前来吊唁家父。”
傅宏逸一改方才那副“猫哭耗子”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宋晏初的肩膀,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希望贤侄能向你父亲那样,永远都公正严明,不惧权贵。只不过到时候,贤侄的下场,不知道会不会跟令尊一样……”
宋晏初听了,脸色聚变。
他早就猜到,昨夜刺杀他们的人,是傅宏逸派来的。
如今他同自己说这番话,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胸口突然燃起了一把火,仿佛要将他烧死。
他怒不可歇,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眼前之人。
陆思云见他情况不对,立刻上前半步,不动声色地拉住他的手臂,暗暗用力,提醒他切莫轻举妄动。
莫婉晴连忙也上前对傅宏逸说:“傅丞相,这边请。”
见傅宏逸离开,宋晏初原本握紧的拳头这才松了下来。
但心中的愤懑依旧没有半点减弱。
他这才明白,父亲的死,绝非偶然。
傅宏逸除掉父亲,大理寺卿的位置便会空出,到时候和亲王再举荐自己人,这样三法司内边有了他们的党羽。
而他也能除掉父亲这个对手,真是一箭双雕。
宋晏初在心中无能狂怒到想要发笑,原来自己当初教给和亲王的那一招,如今却被原模原样地用在了自己身上。
而父亲却成了那个牺牲的对象。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宋晏初陷入无穷无尽的后悔之中,恨不得杀了自己。
陆思云并不知道宋晏初心中所想。
但从他对傅宏逸的态度,她推断宋怀明的死,肯定跟傅宏逸脱不了干系。
晚上守灵时,宋晏初跪在灵位前,腰板笔直,一动不动,仿佛像一座石像。
陆思云看着他坚挺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莫婉晴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去陪陪夫君吧。我想此时此刻,他很需要你的陪伴。”
陆思云转头看向她,看到她眼中鼓励的眼神,默默地点点头,然后迈步朝着灵堂走去。
莫婉晴看着她的背影,抬手轻轻将眼角的泪水拭干。
宋怀明的离世,她也非常难过。
但是她也清楚,自己的难过与宋晏初比起来,微不足道。
而此时,作为大夫人,她能做的也只是将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打点好,将丧事办好,让她的夫君可以尽可能地释放自己的丧父之痛。
她也明白,这份悲伤,只有陆思云可以陪着一同难过,他也只需要她陪着。
所以莫婉晴只能默默的陪在他们身后,帮衬着他们,守护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