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躺在病床上,刚刚经历了一场落水,脸色看起来有些虚弱。
维西坐在一旁照顾着她,一分一秒也不愿意离开。
麦莉走进来,掌心覆上薇拉的额头,柔声开口:“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薇拉摇摇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看着麦莉,她抿了抿唇,又拽了拽对方的衣袖,麦莉则俯下耳朵,听对方将要说什么。
“珍妮......”
麦莉的声音温柔又沉静:“我知道,你并没有怪她不小心把你推下去,也不希望她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对吗?”
薇拉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点点头。
“还有,大哥哥......”
“老师会帮你向大哥哥道谢的,当然等他来了,你也可以亲自向他道谢。”
薇拉:“嗯......”
维西:“老师你放心,我在这会好好照顾薇拉的,不用为我们操心,还有其他小朋友等着老师照顾呢。”
麦莉轻轻揉了揉维西的脑袋:“你在这,老师当然很放心。”
日暮的光线透过玻璃映入室内,麦莉打开门时,便让更多的光落了进来,也让她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脸犹豫的珍妮。
珍妮眼眶里含着泪:“老师......”
“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珍妮。”麦莉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薇拉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珍妮点点头,抱紧手中的玩偶走进了室内。
麦莉透过门缝,看见薇拉接过珍妮的手中的玩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她轻轻关上了门。
“你有东西掉了。”
路伽风尘仆仆赶来,将手中的东西归还给麦莉。
“没忍住好奇心,看了一眼。”
麦莉看到对方手中的东西,脸上一红,连忙拿回来:“没关系。”
路伽察觉到她神色古怪,心中那块疑惑似乎找到解答的缺口,不由得调侃道:“心上人啊?”
“不算是。”麦莉的目光不自在移开,口中解释道,“顶多算个内心崇敬的人。”
麦莉重新收好卡片:“先生应该听说过希尔伯爵这号人物吧。”
路伽忆起那些民间传闻。
“这所福利院就是他出资帮忙建成的,除了我们脚下的这一所,其他地方也累计共建了十几所福利院,收养了成百上千无家可归的孤儿,那些孩子能接受来自教堂的援助,也是希尔伯爵从中出了很大一部分力量。”
麦莉的脸上又浮现了那抹可疑的红色,声音越来越小:“这张肖像,是我委托去皇宫的修士帮忙画的。”
空中坠落的身影如挥之不去的阴霾,在路伽的脑海里久久不肯散去,直到麦莉多次呼唤,他才回过神来。
麦莉狐疑地盯着他:“你怎么了?”
路伽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开口询问:“麦莉,你知道那具被投放闹市的尸体吗?”
麦莉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随后拽住他的手腕朝外走:“你跟我来。”
......
二人来到一处偏僻无人打搅的地方,麦莉率先开启话题。
“前几天去集市采购东西的时候,偶然路过那个地方,被吓了一大跳,死得那么惨烈的人,还要接受一双又一双眼睛的审判。”
路伽沉默不语,脑海里又浮现那张死去的、可怖的脸。
麦莉再次用打量的目光看着他,半晌又慢慢启唇,似是不经意间开口:“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他顿了半晌,又悠悠开口,“其实把你带进来的那一刻我也有私心,毕竟金发碧眼的人很少见啊。”
她口袋里装着的那张希尔伯爵的画像。麦莉是把路伽当作皇室里的人了么?
“本来觉得,可以通过你了解那个人更多的信息,现在看来,我还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捞着啊。”麦莉笑着,用打趣的口吻说道,可眼神分明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含着一股浅浅的悲伤,路伽窥见了,总觉得这股悲伤不是因为她方才说的话,“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救了薇拉,所以哪怕你对我有所隐瞒,我还是会尽量告诉你我知道的事。”
路伽看着麦莉,将事情一一道来:“死去的女孩儿叫萨拉,是这所福利院的孩子,你——了解她吗?”
“我对最早进入福利院的那批孩子并不熟悉,对于萨拉的遭遇我深表同情,虽然我不认可教会的做法,可他们这样做总有他们的理由。”
路伽没忍住打断她:“那所教堂很奇怪——”
接下来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麦莉平静的双眸,不受任何外界的触动,捍卫心中坚守的东西。
她的声音带了丝虚无缥缈的味道,连自己都未曾察觉:“我算得上是半个信徒吧,毕竟生命的重启点在这。”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的信仰指手画脚。”
麦莉摇摇头,恢复往日温柔的笑意:“我的信仰始终是那群孩子,教会只是依托在上面的载体,作为把薇拉救上来的答谢,我还可以答应你最后一个请求。”
路伽犹豫着开口:“......我想了解萨拉在这的生活。”
麦莉没道出半句拒绝的话:“嗯。”
......
“本来到这个时间段呢,孩子们应该去教堂排练,但是薇拉因为生病去不了,她就劳烦你照顾了。”
麦莉旁边站着一位修士,名叫班尼,据介绍对方是唱诗班的领唱员。
路伽虽然对教堂的人没什么好感,不过看上去麦莉和他很相熟的样子,她还悄声告诉路伽,就连希尔的画像也是他帮忙带回给她的。
麦莉:“薇拉虽然不爱说话,但其实心思细腻,并不是看上去那样难相处。”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麦莉微笑着点头,领着孩子们和班尼一起离开了。
......
蓝色的卡纸在手中弯曲变形,薇拉躺在病床上,怀中抱着玩偶,安静地注视着坐在一旁的路伽。
“大哥哥......你在折什么?”
路伽笑了笑:“我在折,可以带来好运的东西。”
他把折好的东西放在薇拉眼前,对方一伸手,便接住那只落下的蓝色千纸鹤。
她把千纸鹤捧在手心,观察片刻,才道出一句:“比麦莉老师折得好看。”
路伽发现新大陆似的,起了好奇:“麦莉老师不擅长手工啊?”
薇拉摇摇头:“为了让我们开心,她常常带着我们做一些小玩意儿,但是她做出的东西,都丑丑的,全都被我和哥哥要了回来,放在床头的柜子里。”说到这,她忽然轻轻拽了拽路伽的衣角,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大哥哥,你不能把这个事告诉麦莉老师。”
为了不让麦莉难过,薇拉和维西一直坚持把她的手工要回来收藏。不过路伽想了想,依麦莉的性格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伤感,也自然知道兄妹二人的心思,不过她并没有戳穿事实,一直配合着表演,大抵也是不想推辞掉这份纯粹的善意。
路伽一脸郑重地许诺:“好,我不会告诉麦莉老师的。”
薇拉看上去舒了一口气,她拿过一旁多余的纸,对着路伽道:“可以教我折吗?”
路伽笑着回答:“当然。”
“我一直想告诉哥哥,我不弱。”薇拉小巧的手指折着纸片,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给路伽听,“他总是想着以前的事,还躲着一个人哭。”
“明明自己很难过,却一直不告诉我,还装作一副坚强的样子,男孩子为什么不能在别人面前流泪呢?”
薇拉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临走前麦莉曾这样告诉他。
她对情感波动的感知远超同龄孩子,不轻易融入环境,却对周围保持着较高的敏锐度。
路伽声音沙哑,给出最符合世俗的解释:“他身上担着哥哥的责任。”
“哥哥有时候很自私。”掌心的千纸鹤正在逐渐成型,薇拉自顾自叠着,埋怨的话说出口反而变成了关忧与担切,“总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很脆弱,可我也想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薇拉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麦莉老师。”
女孩儿将叠好的千纸鹤给路伽看,上扬的尾巴仿若承载了一抹无形的希冀:“薇拉才不弱呢......”
她歪了歪头,唤回走神的路伽:“大哥哥?”
“薇拉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呀?”
“我的祖母,不过她已经过世了。”路伽的表情慢慢柔和起来,娓娓道来那些故事,“她呢,和薇拉一样,总是被身边人认为是脆弱的,周围人竭尽全力想把她培养成一位淑女,教她礼仪、舞蹈,可是她最喜欢做的是爬树、射击......然而并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些。”
薇拉脸上一片失落。
“后来,她用剪刀剪掉了自己的裙摆,拿起了剑与枪。”
薇拉脸上终于绽放一抹笑容:“听上去很帅气,那我以后也可以拿剑吗?”
“当然了。”路伽又叠好一只纸鹤,放在薇拉手心,“不过执剑人通常有一副强壮的身体,薇拉首先要做的就是把病养好。”
她捧起一掬五彩斑斓的纸鹤,映衬着缤纷的色泽,朝路伽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