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拂着白井樱的脸,一架直升机正在缓缓启动,巨大的扇叶转动着,扬起她和服的袖子。
她款款走上直升机。
“游戏到此为止,”她扶着门边,对晏君陇说,“你输了,晏先生。”
晏君陇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白井樱转过头,直升机舱门缓缓合拢。她的保镖们如同黑压压的潮水般流上剩下的两架直升机,空旷的楼顶顿时只剩下晏君陇和白井建司的尸体。月华照彻楼顶,这一幕简直好像辉夜姬归天般盛大又荒诞。
“嘭!”
就在舱门完全合拢前的那一刻。
驾驶员的脑袋如同熟透的西瓜般轰然炸裂!
鲜血飞溅而出,扑上白井樱的衣服,里面甚至还带了星点脑浆。原本轰轰作响预备起飞的扇叶渐渐停息,舱门再度自动打开,驾驶员的尸体从里面倒出来,扑通一声。
“游戏还没结束呢。”有个女声轻轻说。
江月濯站在紧急出口前,放下刚刚从银盾安保那里捡来的枪,神态平静从容。她半身都是血,甚至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额头的角折断了一只,只剩下崎岖不平的根部。她身上到处都是伤,有的甚至能看到里面的骨头,但她好像浑无感觉似的,只是拿速愈胶布草草扎了一下。
贺天工跟在她身后,除了衣服上沾了些血之外毫发无损。他神情有些复杂,眼神不住往江月濯的伤口上瞟,看起来想直接给她摁住扎一针特效活性剂。
“顺利完成任务,老板。”江月濯朝晏君陇比划了一个连敬礼都算不上的敷衍动作,“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晏君陇缓缓笑了。
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每一架直升机里都炸开了蓬勃的血花,保镖们连逃走都来不及,转瞬就被击杀当场,满溢的血从打开的直升机舱门流出来。一个驾驶员从直升机上跳下来,脱了身上银盾统一配发的飞行服向他们招手,“贺老师,这里!”
他里面是一身蓝色的空军作业服,看起来就很可靠。江月濯看一眼晏君陇,他轻轻点头,她就跟在贺天工身边,把他送上了那架直升机。
贺天工坐在飞机里,最终还是没忍住朝她喊:“快把那支活性剂用了!”
江月濯从包里拿出最后一支活性剂,当着他的面给自己胳膊上扎了一针,露出灿烂的微笑。
“你、你们!”白井樱狼狈地从机舱里钻出来,浑身发抖,“难怪你一直不慌不忙……你早就安排好了,这些驾驶员全是你的人!”
晏君陇挑眉,“白井小姐,承让。”
这俩字显然比被他摆了一道的事实更气人。
白井樱气得几乎要发疯,但看见满地的尸体她又冷静下来,试图和晏君陇谈判,“晏先生,有什么诉求我们还可以好好商量,没必要搞得这么难看吧?”
“白井女士的确很有魄力,但很可惜,你们不该在我们的土地上搞小动作。”晏君陇淡淡地说。
白井樱脸色倏然变了,她一把捋起袖子,打开手机,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越往下看她的面色越苍白。
“姓晏的,你真是演的一场好戏。”她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一直掩藏在优雅表情下的苍老和疲惫显露无疑,“你居然趁这个时候吞了荣州银盾!”
荣州,九区唯一一座地面上的城市,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称为实际意义上的首都,驻扎在那边的公司分部自然十分重要,说是银盾在九区的心脏也不为过。
她手机没有静音,播报的女声沉静平稳,“今夜,九区官方突袭了荣州银盾公司,并以破坏金融管理秩序罪、危害税收征管罪、侵犯知识产权罪、故意杀人罪等多项罪名逮捕了执行总裁、运营官、总经理等公司高层,公司驻地爆发了剧烈的武装冲突。现在我们连线前方记者……”
“现在天星塔下应当也有人在等你了。”晏君陇说,“你还想怎么商量呢?”
“你居然做的这么绝……”白井樱摇摇欲坠,“你就不怕海思和R党找你的麻烦……你这么对我、对银盾,他们会联合起来整你的!你会死的很难看!”
话到最后,她几乎是在咆哮了。恰在此时,载着贺天工的那架直升机隆隆起飞,狂风吹过在场的所有人。白井樱精心绾起的长发散落,发簪坠地,形如恶鬼。
“他们不会放过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白井樱步步后退,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会为银盾陪葬。”
她纵身一跃,从塔顶坠落!
江月濯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追到塔顶边缘,但已经捕捉不到白井樱的身影了。她退回来,朝晏君陇摇摇头。
“这次任务完成了。”晏君陇示意她往最后一架直升机那边走,“辛苦了,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突然地面一颤!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地上裂开一条巨大的空隙,剧烈的晃动把两个人甩到裂缝两边。江月濯从地上爬起来,她的伤口被撕扯裂开,朝晏君陇大喊:“疏散人群!是爆炸!天星塔里埋的炸弹启动,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晏君陇顾不上管自己摔倒擦伤的手,转头朝直升机驾驶员吼道:“通知文队长,立刻疏散塔下的人群,搜寻白井樱的尸体!”
他随即转回脸,“你能过来吗!”
“你先上直升机!”江月濯在晃动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没有一丝犹豫地反身往紧急出口跑,“我看见了——我妈妈!”
土石崩裂,灰尘漫天,江月濯毫不迟疑地开启了异变能力,往楼梯里冲去!
然而有人拦住了她。
是一个女人。
“我妹妹在哪?”
她握着一把长刀,刀没开锋,但非常沉,挥舞时有呼呼的风声,“是不是你杀了她?”
江月濯现在没心情纠缠这些东西。地面晃得越来越厉害,不断有大小裂缝出现在身边,她想都没想就抬手接住那把长刀,猛地丢开,“滚!”
月谷濑被她一把掀开,神情愕然,但很快又不依不饶地缠上来,长刀重重砸在她腰侧,直接把江月濯砸得身子一歪,正在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飞溅起一溜鲜血。
江月濯擦了一下脸,金眸亮得像火焰。她二话没说开启了高温领域,恐怖的温度顺着她指尖的方向飞速朝月谷濑蔓延,她慌忙向后一躲,江月濯趁机钻进了紧急通道。
“在90层!”飞镜急促道,“他进了安保大厅!”
天星塔修得还算结实,楼梯间里没完全坍塌,勉强能过人。江月濯心急如焚,顺着楼梯一路向下飞奔,终于看到一扇半开的门。
这简直是个明晃晃的陷阱,但江月濯不得不跳。
她追了进去。
90层不愧是安保中心,坚固得像个堡垒,站在里面只能感觉到晃动和头顶撒落的砂石,里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江月濯亮出利爪,谨慎道:“妈妈?”
无人回答。
江月濯缓缓绕过中央大厅的圆柱,看到大厅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男人。
白梅躺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看起来没有意识。
“情况不妙。”飞镜说,“监视器不够多,我看不到她现在的详细状态,但应该还活着。”
江月濯慢慢向前走。
男人回过头,他戴了一副面具,面具是只猫科动物的脸,惟妙惟肖,纤毫毕现,甚至连耳朵上的长毛都有。男人的眼睛在面具后,亮得惊人。
“那是……猞猁?”江月濯轻声问,“陈星圆?”
男人笑了。
“我还以为你把她忘记了呢。”他说,“那你就该付出代价了,对吧?”
男人摘掉了面具。
是唐嘉山。
江月濯眼前一阵阵的发晕,她撑着继续说:“所以,之前空轨那次袭击……是你?”
“是我。”唐嘉山坦然道,“你不是很疑惑你妈妈为什么会和森田真一在一起吗?也是我牵的线。我本以为那个变态会弄死她,没想到R党横插一脚,干掉了森田。不过这样的结果也不错不是吗?你看,她多痛苦啊。”
“不过她真的爱你。听我说给森田真一当情人能给你搞来抑制剂,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唐嘉山在白梅身边蹲下,轻轻撩起她的一束头发,“曾经我和星圆也是这样的,但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江月濯踉跄了两步,勉力维持住身形,“你……做了什么?”
“你不知道吧,其实你带的东西都是我给你准备的。”唐嘉山踱着步过来,“我把便携盒最里面的一支活性剂换成了抑制剂,他们看起来是不是很像?我还以为你会早点用上,没想到机缘巧合,让我有机会亲手弄死你。”
他在江月濯面前三步的位置俯身,“是我特地从黎明教会搞来的新品好货呢,感觉如何?”
江月濯蓦然出手!
她这一下快如电光惊闪,唐嘉山竟没躲过,被她生生撕开了胸膛的皮肉,要不是她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现在他应该已经被整个撕裂了。
不等江月濯再次攻击唐嘉山,她的背上有个重物狠狠砸来,差点直接把她砸倒在地。
是月谷濑追上来了!
江月濯的脑袋越发昏沉,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楚方向。月谷濑追过来捡起长刀,迭声问:“我妹妹到底去哪里了?!”
她再度飞起一刀,江月濯旋身避过,被震动的地面一颠,险些又要摔倒,“你妹妹……是谁?”
月谷濑道:“津贺优子!三队的队长!”
江月濯这才注意到她的容貌和津贺优子很有几分相似,她没心思掺和这对姐妹的事,大声道:“她走了!叛变到R党了!”
“什么?”月谷濑浑身一震,“不可能……”
江月濯跌跌撞撞地往白梅的位置跑去。
唐嘉山跟在她身后。
很奇怪,他一直没有任何攻击江月濯的举动,在被她挠了那一下之后也好像不是很在意。他只是跟在江月濯身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如同研究员观察实验体。
江月濯终于奔到了白梅身边。
她静静地躺着,面孔恬静安然,眼角伸出细细的皱纹,好像在做一个好梦。江月濯抱起她,把她背在背上,往外跑去。
地面不断地震动,饶是以90层的坚固程度也撑不住了,墙壁断裂倒塌,裂纹四处蔓延,细小的砂石和大块的楼板不断掉落,砸出大片烟尘。
这座矗立了三十多年的高塔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廊桥相连的天星街,就会看到这座塔爆裂的烟雾从底部一路向上快速爬升,之前的摇晃和震颤只不过是彻底死亡前的预告片,现在才是广告结束后精彩的高潮。这座压在兰金B区头顶数十年之久的庞然怪物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哀号,在震天的爆炸声中颓然坍塌。塔底有数个穿制服的人在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尽力拯救每一个经过此处的过路人。
一架直升机在塔顶盘旋着,遥遥看去还不如蚊子大。晏君陇站在舱门旁,焦躁地扫视过尘土漫天的塔顶。
“晏先生,我们必须要走了!”震耳欲聋的崩裂声里,驾驶员扯着嗓子大喊,“再这样等着,我们也会被卷进去!”
“再等一会!”晏君陇回以大喊。
终于,紧急出口前出现了一个人。
江月濯背着白梅,满身尘土,灰头土脸,因为腾不出手来挪开掉下的障碍物,她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汩汩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很是狼狈。她艰难地在满地裂缝废墟里往前走,距离盘旋的直升机仅仅数米之遥。
“她来了!”
晏君陇俯下身,拼尽全力地朝她伸出手——
“嘭!”
枪声响起。
唐嘉山在她身后开了枪。
这一下打在江月濯的腿上,很精准地避开了白梅。
江月濯猝不及防,倏然摔倒在地。因为抑制剂,她的鳞片完全没有长出来的意思,属于人类结构的□□生生受了这一枪。她顾不得自己,慌忙再背好白梅,朝晏君陇大喊:“接好她!”
“嘭!”
唐嘉山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打在江月濯的肩上。
鲜血混着灰尘往下流,把土染成暗红色的泥。江月濯头都没回,她正在努力再往前走,只要离直升机再近一点——
“轰!”
塔顶再也支撑不住,水泥板像薄脆饼干一样轻易地断裂,烟尘滚滚,吞没了紧急出口里的唐嘉山,仿佛巨鲸吞下虾米。江月濯再一次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