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至,考选结束。
王彻交出题纸,他站起身与景玉甯和岳黎拱手行礼后,按了下自己的肩膀。
坐于桌前整一日,全身有些酸痛。
岳黎点头道:“王学徒今日辛苦了,若你通过了考选,私塾会派人去接你。”
王彻再次深鞠下躬拱手行礼:“王彻多谢夫子。”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带你去城街吃些宵夜。”景玉甯走上前给他擦了把额上的汗。
“宁先生对我大恩,这顿合该我请您。”王彻说道。
景玉甯笑着拍了拍他:“咱们之间哪还用这么客气。”
岳黎一路将二人送出私塾。
“宁先生善自珍重,今后若有需岳某相助之处,请尽管开口,岳某定会尽全力相助于先生。”
景玉甯明白他言中之意,与他在私塾门口相对拱手:
“宁子赢谢过岳夫子,也望夫子多保重。科举临近,切莫累坏了身子。”
两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走吧。”
“是。”
岳黎看着景玉甯在街上逐渐行远的修长背影,只觉他前方欲行之路坎坷荆棘,孤寂落寞。
他垂下眼,慢慢关上了私塾的大门。
“玉甯…”他轻声念到这人的名字。
作为宰相之子,有些命数早已被注定,谁也改变不了更帮不到他。
岳黎叹息一声,随应侍一起点燃内院的烛灯。
一盏盏暖色的光亮照明了整个私塾。
他于心中祈望,
只愿这风华绝伦 温柔儒雅的青年能一世平安顺遂,
终得善报,无悔初心。
……
景玉甯带着王彻来到一处嘈杂简陋的饭馆前,
“这里是我在皇城内吃过做京酱肉丝最好吃的馆子了。”景玉甯对王彻说道。
二人就坐于里侧靠墙一桌,点完菜后,景玉甯问向王彻:
“今日考选感觉如何?”
王彻为景玉甯满上茶:
“题目在易道上探讨甚深,以天象论乐律,以地貌论兵法,以算数论韻学,以逮方外之炉火,包罗万象。
策论竟以‘象弈一首呈叶潜仲’为准用棋局映射天下。”
王彻转而又叹了口气,
“虽是妙极,却也难答。”
景玉甯笑着应道,
“岳斋私塾出题向来如此。”
王彻端起茶杯:“多谢先生带我前来,岳斋私塾当真是个好地方。“
二人以茶代酒各敬一杯。
王彻尚不知晓,岳斋私塾最初其实是由岳黎与景玉甯两人合力建办而成。
景玉甯和岳黎一个是国辅之子,一个是宰相之子。
两位贵公子自幼在学堂中相识,从小到大一直言语投机意气相投。
一次相谈间二人突发奇思,想办个专收腹才华却无门路的穷学子私塾,让这些苦寒的怀才之人有个依栖之地。
官家子们年轻气盛,说干便很快付之行动。
他们买了皇城里一块宝地,随之很快盖起房屋、请先生,广纳贤才。
景玉甯碍于父亲,只能私下帮忙和规划,名义上创办者只留岳黎一人。
借着国辅的关系,岳斋私塾起初可谓风生水起,虽未出过状元榜眼,不过进士举人无数,许多寒门子弟的命运也因此得以改变。
只是好景不长,
在私塾建立的第三年,就被朝野中别有用心之人盯上了。两个年轻的官家子终归太嫩,根本斗不过深谙此道的阴险家们。这些人利用私塾做幌,私下培养党羽,在一次次笼络之下,唆使那些满心赤诚奔赴而来的寒门子弟均卷入进朝堂的争斗中,成为权贵们你争我斗的长枪。
私塾也因此被搅得鱼龙混杂,乌烟瘴气。
岳黎与景玉甯最终不得已就此关闭私塾。
直到国辅五年前去世,岳黎因极度厌恶那些争权夺利的算计,为避朝堂纷争,他抛去一身家世荣华,化为布衣,再度打开了那已枯草遍生的岳斋私塾,作一届庶民夫子。
他吸取先前教训,为私塾更换了新规。
岳斋私塾不再是招贤纳士的桃花源,转而成为了专为科举置办的留宿制私塾。
虽依旧收取贫苦寒门子弟,却必须以考选方式筛出翘楚者方可留下。
岳黎以守胜攻,不给□□再次算计私塾的一丝机会,只一心教书授课。
如今皇城中,岳斋私塾的名号已路人皆知,近两年状元郎均出于此门之下,岳黎也因此声名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