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朝阳落出一摸红,方序坐在屋顶,屈膝撑着脑袋,困得打盹。
他一夜不敢睡,就守在关押叶倾的房顶上。出于公平原则,各大门派掌门都可以有一次审问叶倾的机会,所以昨夜来的人不算少,他便在此守了一夜。
正打着吨,余光瞥见有人靠近,方序一瞬间瞌睡都没了,待定眼一瞧,才发现竟是望无极。
说起来,上次他没能与望无极交手,如今看着他背上背的刀,倒是有几分手痒了。
心念则动,陈闻抄刀从房顶一落而下,望无极抬眼后腿,两指夹住刀刃一推,陈闻稳稳落了地,扬眉笑道:“上次没来得及同你比试,今日可有时间切磋?”
“你还没资格做我的对手。”
望无极双手交叠,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昨夜有什么人来?”
此事本也不必隐瞒,方序便一一说了出来。
望无极听得眉头直皱,“这群老家伙还真是沉不住气。”
方序上下打量着他,问:“所以你是来做什么的?”
“杀人。”望无极冷声道。
方序若有所思点点头,“行啊,你进去呗。”
“……”望无极:“应来仙怎么交代你的?”
方序随口道:“别让里面的人死了就行。”
“……”
方序:“我可不信你会杀了他,怎么说呢,想保他的人可不在少数,光是长叶殿的宝藏就够他活的了,更何况还有前朝玉玺。”
望无极嗤笑一番,掀起衣摆在台前坐下,方序不解道:“你不进去?”
“不去。”
“那你来这作何?”
望无极:“等人。”
这人似乎话有些少了,不应该啊,方序问:“等谁?”
“应来仙。”
“喔。”方序也坐了下来,说:“公子一时半刻怕是来不了。”
天边大亮,望无极挪动在了一个太阳晒不到的地方,“你们什么人丢了?”
方序想起江妳,神色落寞道:“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那天与你交手的那一位。”
望无极已经记不得那张脸了,但他想起了那双眼睛,漆黑坚定,仿佛一切都融入不进去的眼睛。
“可惜了。”望无极轻声道:“她估计是回不来了。”
“诶诶诶!别逼我揍你啊。”方序握出个拳头,“会不会说话!能不能盼点好的。”
“要揍就揍,哪来那么多废话。”
一身薄粉的少年缓缓走来,方知有也在他身侧。
方序起身告状,应来仙却先一步道:“我都听到了,你主子兜着底呢,想揍便揍。”
方序笑道:“那我也不能给主子惹麻烦不是。”
应来仙看向望无极,很快,移开视线问:“里面什么情况?”
方序来了精神,神采奕奕道:“昨夜安排了几个人,装神弄鬼各种都弄上了,那叶倾着实被吓到,一个劲拍门,可以肯定他是假的。”
昨夜他们可是费了不少劲,找了些长叶殿以往的风俗,借着月黑风高吓一吓,这叶倾实在被吓懵了,可见其身份存疑。
应来仙见怪不怪,倒是有些疑惑望无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和莫杀做了约定,可与望无极着实没什么交情。
望无极看懂了他眸光中的神色,主动开口道:“我是来看你的。”
看你如何掌握全局。
这事就奇了怪了。
应来仙探究意味明显,“我的身边不缺临时起意的人,你是哪一种?”
望无极将背上的刀甩落在地,锋利的刀尖插入地里,他于那剑身之后开口:“我不代表听风楼,我只代表我自己。叶倾究竟有没有入过那房间,你我心知肚明,幻境圣使也不能做到万无一失。”
“那抱歉了。”应来仙嘴角带笑,“我还真能做到万无一失。”
望无极思索片刻,惊讶道:“你也不是用人不疑的人。”
应来仙:“凡事留个心眼,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我这人就喜欢麻烦事,比如这个叶倾,虽是麻烦,但解决起来丝毫不费劲。”
应来仙早已想清所以,“听风楼的背后,还真是一盘散沙,你有办法叫叶倾担下所以?”
“试一试,不行的话你自己想办法。”望无极极其坦诚道:“我从不听从那人的令,听风楼的杀手大都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
“望无极。”方知有收紧了手,目光警告。
望无极瞥了他一眼,不屑地笑了笑,“你们不爱听,我也不会改,挑你自己喜欢听的便是。”
“所以,听风楼为什么会派你前来?”方序问:“他都管不住你,却派你前来,这不是有病吗?”
望无极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见过哪个杀手喜欢在人群中扎堆的,和各大门派虚与委蛇之事没人会喜欢,我们大多习惯直接动手,我想来看看,便是我了。”
应来仙漠然道:“你怎么知道你的自荐不会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听风楼的局势,你真的清楚吗?”
“因为我觉得你的计划似乎更丰满一些。”望无极冷声道:“我还可以赌一赌运气。”
“我的运气一向不好。”应来仙抬手一指,“就比如那扇门,打开之后会是什么样,我从来只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望无极一脚踹开那扇门,午日的眼光随即洒进屋子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应来仙抬手拦住了方知有,“无妨,阿有,你留在外面吧。”
方知有犹豫片刻,轻轻点头。
屋内的叶倾早就听到了外边的声音,甚至于已经做好了见应来仙的措辞。
但他却在看到望无极的那一刻愣住了。
这短暂的神色没能逃过应来仙的眼睛,他摇着玉面折扇,悠悠道:“孤身一人来盟友大会,看来你做了十足的准备。”
叶倾四肢被绑,蜷缩在地面上,他恶狠狠瞪着应来仙,仿佛在看自己的宿敌一般,“我呸,应来仙,你不过一个靠着有几分姿色爬床才能走到这一步的人,有什么资格评价我,至少我如今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计划得来的。”
应来仙平淡地看过去,缓步走到他面前,接着,脚已经踩到了他的手背上。
叶倾疼得冷哼,应来仙用扇子挑起他的脸,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人敢这般评价我吗?昔日的人如今坟头都长草了,你呢,打算将头七定在何时?”
叶倾被他这嚣张跋扈的样子气得快疯了,谁想应来仙又猛地用力,手背被撵出了血渍,他咬着牙,硬是不发声,可额间爆发的冷汗早已暴露。
“你来吧。”应来仙抬了下手,丹青色的眼眸一抬,笑着看向望无极,“我不想浪费口舌。”
望无极满眼都写着“你看我想吗”,但事实上,他确实有话想说。
于是他单刀直入,切入重点,“你是那位的人。”
应来仙抬眼看了他一下。
叶倾冷笑一声,他被折磨了一个晚上,谁都能站在他头上蹦哒,看他像看条狗一般。当然,他也没有正眼看过谁,可当他满身污渍,被应来仙踩到脚底时,还会很不甘心。
这种不甘转为恨意,只是对着应来仙,不对望无极。
“你很清楚,不是吗?听风楼中多得是叫不上名字也互不相识的人。”他说着话锋一转,直直刺向应来仙,“特别是你,很多次刺杀我都有在,如果不是你身边那群人,我早就得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应来仙,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他大动干戈却也舍不得真的杀你。”
他的声音已经接近魔怔,应来仙也挺好奇那人究竟有着什么本事叫他变成这副鬼样。
望无极见怪不怪,听风楼里的人大多心智不正常,“你是得了他的命令来的?”
“我估计不是。”应来仙悠闲地接过话,“你是背着他行动的吧。”
从一开始,他便发觉这个叶倾就是一个变数,与那人的习惯全然不符,他不觉得一个魔鬼会主动改变自己的策略以此换取乐趣,他更乐意看到自己在那布局好的囚笼中不断挣扎,却怎么也爬不出去的样子。
“对。”叶倾咬牙道:“他是我见过这世间最厉害的人,让我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存在,可他竟然会浪费心思在你的身上,他不值得我追随,所以我为自己谋了条后路。”
一条既能最快融入这江湖,又能接近应来仙的路。
“那我没办法了。”望无极摊手道:“他这样的人死脑筋,杀了最痛快。”
应来仙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控诉,望无极偏开头,若无其事地给他让出位置。
咔嚓——玉面折扇应声而裂,应来仙手心一握,那折扇已转化为了一把细刃。
随即他蹲下身,毫不留情将细刃插进了叶倾手心。
“呃——”这动作来得太快,有些猝不及防,就连望无极都没能看清楚他的动作,便已经率先闻到了一阵血腥气。
叶倾面目狰狞,显然是疼得说不出话。
应来仙悠哉悠哉将细刃绕着他手心转了一圈,闻着那浓重的血腥气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脸也不是真的。”
叶倾拼命挣扎,却被无形中的内力强行压着。
“知道你不怕死,我也不会让你死了,但总归有不少折磨人的法子。”
“你!”
“四玉君子中的载玉君子许久没有换脸了,你这张脸她很喜欢,猜猜看,我有没有本事让“叶倾”认下所有的罪名?”
“你卑鄙无耻!应来仙,你个无耻之徒!”
“现在就下定论了?那以后还有什么话可骂?”应来仙抽出刀刃,血水正好溅在那颗腥红的朱砂痣上。“我要的很简单,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以为谎言不会被拆穿,你这样的人我接触过很多。”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你永远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叶倾泣血一般,“永远也别想。”
应来仙拿出手绢擦拭着刀刃上的血渍,又一点一点将折扇收拢回去。
他转身出门,下了最后的令,“我瞧他的皮相不错,即日起不许人来访,每刻钟便割下一块肉,再给他上药,循环往复。”
方序打了个寒颤,替里面的人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