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二年的盛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撕裂了夜的沉寂。雷声轰鸣,电光在乌云间恣意舞动,将大地映得忽明忽暗。瑶光宫的窗棂在狂风中吱嘎作响,雨水顺着屋檐倾泻,砸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
蔚儿静静地坐在窗边,纤细的身影映衬着模糊的雨幕。雨水打湿了荷叶,莲花微微颤动,却更加娇艳。她的眉间有一抹淡淡的惆怅,仿佛雨声敲打的不仅是窗棂,更是她心底深藏的某种柔软。
文光帝披着外袍,冒雨赶来瑶光宫。他刚结束了一日繁忙的政务,推开殿门时,看到她恬静的背影,他快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声音里透着关切:“在看什么?”
蔚儿仰起头看着他,眼中似有点点星光,她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浅笑:“听雨声。”她的声音轻柔,仿佛雨夜里的一缕清风,直入人心。文光帝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的指尖放在掌心轻轻摩挲,为她暖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陪着她,任由她依偎在他的怀中。
雨声渐渐小了,风也停了。天际微微泛白时,蔚儿已经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文光帝低头看着她安然的面容,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他轻轻地为她理了理垂下的发丝,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的美好都在怀中。
清晨的瑶光宫,雨后的空气中透着一股湿润的清新,薄雾如轻纱一般笼罩着窗外的莲池,几只被雨水打湿的鸟儿栖在枝头,偶尔发出清脆的啼鸣,似乎在唤醒整个深宫。屋内,昏黄的灯光渐渐减弱,晨曦的微光从窗隙洒入,将一切笼罩上一层温暖的柔光。
独孤蓉端着一碗参汤缓缓走进来,步履轻盈。她看见文光帝正倚在榻边,低头看着熟睡的蔚儿,神情温柔而专注。微微的轻咳声从他唇边溢出,他连忙用手掩住,生怕将怀中人惊醒。
独孤蓉停在不远处,她小心翼翼地将参汤放在桌边。
文光帝听见,缓缓起身,将蔚儿轻轻放下,替她掖好锦被。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仿佛确认她睡得安稳,才转身接过参汤。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放下汤碗,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肩上的外袍,示意独孤蓉侍奉他洗漱更衣。
独孤蓉上前一步,动作娴熟地为他整理衣襟,绑好腰带,又轻轻将外袍披在他的肩上。
晨光微弱,他与独孤蓉漫步到殿外的回廊,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夜里守得辛苦了吧?”文光帝突然低声问道,语气带着几分随意。
独孤蓉微微一怔,随后低声回道:“奴婢无妨,陛下与娘娘安睡便是奴婢的福分。”
“蔚儿说,你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她还说你的诗词才华更胜子敬。”文光帝漫不经心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与打趣。
独孤蓉微微一怔,随即低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贵妃娘娘爱说笑。奴婢不过是太傅府上的家奴。”
“家奴?”文光帝眉头微挑,目光透着几分审视,“你看起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他想了片刻,笑着说:“记得第一次见蔚儿,她自报家门说自己叫独孤维。哈哈……她这是待你如亲人,以后不要自我轻贱。”
独孤蓉低垂着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片刻后,她轻声道:“是。”她的声音依旧温婉恭顺,听不出半点波澜。
文光帝闻言轻轻点头,目光再次回望了瑶光宫一眼,继续道:“这宫里,有些事,朕听了也不太高兴。你既跟着蔚儿,想必看得更清楚。女人之间的争斗,比朝堂上的斗法还要难缠。”
独孤蓉低垂着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婉:“陛下过誉了,奴婢只是不忍娘娘被这些琐事烦扰。”
他轻咳两声,低声道:“蔚儿有你在身边,朕能放心些。”临出门前,他的脚步稍顿,望了眼后宫,声音轻柔却意味深长地说道:“瑶光宫,就辛苦你了。”
文光帝的坐轿,很快消失在晨光中,留下独孤蓉一人站在瑶光宫门前。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窗外的晨光洒在她身上,雨后莲池的清香渗入鼻端,而她的身影在这片光影中显得异常沉静。她轻轻呼了一口气,随后转身,脚步轻盈地消失在深深的廊道里,将这份清晨的宁静留在瑶光宫中。
自蔚儿入宫以来,文光帝将所有的宠爱都倾注在她一人身上。他每日都不厌其烦地前往瑶光宫,陪她谈笑,赏她歌舞。瑶光宫中,珍奇异宝、绫罗锦缎堆积如山,甚至连边疆进贡的稀世珍品,也第一时间被送到她的手中。因她而生辉的瑶光宫,如今是整个后宫最显赫的存在。
然而,瑶光宫的光芒越是耀眼,其他嫔妃的冷落便越发刺目。那些与蔚儿一同入宫的女子,曾怀揣着对荣宠的期待,却在一次次的失望中被现实击碎。她们的青春与期盼如同雨后未干的露珠,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中渐渐消散。
许多妃嫔至今连文光帝的面都未曾见过,甚至有些连他的声音都不曾听闻。她们在寂寥中枯守年华,目光渐渐转向瑶光宫,那里的一切,成了她们怨恨与嫉妒的焦点。
瑶光宫内,莲池幽静,花木繁茂,晨光映照得一片祥和。而这瑶光宫外,那些深藏的怨怼,却像暗涌的波涛,逐渐弥漫开来。
独孤司宫自从进宫便因聪慧与才干迅速崭露头角。宫中许多宫女因识字者寥寥,难以与家人通信,她便主动提出为她们代笔书信,用文字填补她们的思念与无奈。她的笔下总是情感真挚,每封信都仿佛写给自己的亲人般温暖动人。
渐渐地,独孤司宫的名字传遍后宫,许多宫女都慕名而来。一时间,她成为了宫中女人们间的红人。不仅如此,她还擅长化解矛盾、排忧解难,冷静而睿智的判断力让她处理起纷争来得心应手。众人渐渐对她心生敬佩,纷纷敬称她为“司宫大人”。
然而,她始终保持分寸,不逾规矩,总能在关键时刻点到为止,让人既敬且畏。
她不仅深受宫女们的爱戴,更凭借这层关系迅速掌握了后宫的大小事务。谁与谁起了争执,谁藏了私银,甚至哪位嫔妃的喜好与禁忌,她都了如指掌。她仿佛是深宫中的一双隐秘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一切。
想不到文光帝对此一清二楚。
一场酣畅的大雨过后,宫中弥漫着雨后初晴的清新气息。明亮的阳光洒在洗净尘埃的花草上,草木焕发着生机,色彩鲜活得仿佛能渗入人的心底。然而,瑶光宫的繁华与静美,却未能驱散蔚儿心中的几分无聊。
她独自坐在一棵柳树下,闲拨几下筝。而后纤纤玉手撑着额头,目光穿过柳叶间的缝隙,落在天边的流云上。夕阳染红了天际,她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倦意。
文光帝正在一旁书案前翻阅卷册,听到她的叹息,不由抬眼望向她。看到蔚儿这般模样,他的心头微微一紧,带着些许无奈与疼惜。他轻声问道:“怎么?瑶光宫里太过无聊了?”
蔚儿听闻回过头来,眼神带着几分撒娇,语气轻快地说道:“是啊,陛下。臣妾觉得宫中有些沉闷,实在想要出去走走。”说到这里,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忆起了什么趣事般继续道:“不过,不想让人知道,就像从前在太傅府时那般,偷偷溜出去。”
文光帝听罢,忍不住扬了扬眉,目光中尽是宠溺。他合上书卷,倚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爱妃,看来你是怀念以前的自由日子了?”
蔚儿抿嘴一笑,含着几分调皮点了点头,却不作声。文光帝盯着她片刻,轻叹一声,起身整理了衣襟,低声道:“好,跟朕来。”
蔚儿微微一怔,随即起身跟在他身后。文光帝牵着她的手,带她穿过曲折的回廊,最终来到舜英殿。他走进西厢书房,来到一面雕花屏风前,伸手在屏风背后的隐秘机关处轻轻一拨。随着“咔哒”一声,地面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幽深蜿蜒的密道。
蔚儿睁大了眼,目瞪口呆地望着密道,忍不住转头问道:“陛下,这里是……”
文光帝抬步走向密道,回头冲她一笑,语气轻快:“这是先皇留下的密道,为防宫中生变,能够迅速逃离。可如今,朕只将它用来……”他故意顿了顿,嘴角带着几分戏谑,“偷偷带爱妃出宫。哎,朕是不是个昏君?”
蔚儿掩嘴轻笑,眼底的光芒如星:“那臣妾便当个红颜祸水,陪陛下一起‘误国’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文光帝握紧她的手,引着她走入密道。石壁上镶嵌着微弱的灯火,昏黄的光芒将狭窄的通道映衬得宛若梦境。蔚儿四下张望,眼中尽是兴奋与好奇,仿佛一个初入秘境的孩童。
穿过幽深的密道,迎接他们的是夜晚的清新与凉意。天上的月朗星辉洒满夜空,星河璀璨如画。蔚儿抬头仰望,目光随着星辰流转,惊喜地说道:“陛下,今夜的星光太美了。”
文光帝目光深邃,凝视着蔚儿,那一抹灵动与宠溺在星辉下更显温柔。他嘴角微微上扬,握住她的手,声音中透着几分神秘:“朕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星光更美。”
蔚儿眨了眨眼,笑意藏不住地溢上嘴角,顺从地跟随在他身侧。两人沿着一条隐秘的小路穿行,脚下的石阶在夜风中显得分外幽静。
锦绣京的灵台,巍然耸立于高台之上,是帝王祭天观星的圣地,历代皇室皆视之为通天之地。此时的夜空,仿佛洒满了无尽的珍珠,繁星如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天幕上,银河如流水,绵延而下,散发着无法言喻的神秘与瑰丽。
台顶清风徐徐,吹拂着蔚儿的衣袖,飘然如仙。她静立台边,抬眸望着天际,那漫天的星光洒在她的眉眼和肩头,令她整个人仿佛融入这片星河之中,仿若星光为她而生。
身后,文光帝缓步而至,脚步轻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目光柔和,与蔚儿一同望向浩瀚天际,片刻后,忽然从身后轻轻环抱住她,将下巴轻靠在她的肩上。
“陛下……”蔚儿的脸颊染上了一抹浅红,她轻轻一笑,却未挣脱。
文光帝低声说道:“这天上万千星辰,哪里有蔚儿动人?”
蔚儿轻哼一声,含笑嗔道:“陛下当真如此油腔滑调,臣妾竟不知呢。”
文光帝微微一笑,紧了紧怀中的手臂,低声道:“天星可证。”
夜风轻拂,灵台之上,星光如练,银河横亘天际,将天穹点缀得如梦似幻。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台下传来,回荡在空旷的灵台上,清脆而分明。蔚儿略一侧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女子款款而至。
她身形纤瘦,肤色微深,眉眼间透着异域天竺的风情,一身天青色长裙随夜风微扬,衬得她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空灵之气。月光洒在她的面庞上,显得既疏离又神秘。
蔚儿微微蹙眉,声音低柔却带着几分探询,转头问道:“陛下,那位姑娘,可是胡人?”
文光帝稍稍眯起眼睛,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片刻后摇头道:“或是太史令家的子女。瞿昙一族自古精通星术,其族人皆有异相,朕没见过她。”
蔚儿点点头,面上露出一抹浅笑,提步上前,姿态从容:“姑娘,可也是来此观星?”
那女子驻足,微微颔首,语气平静中透着几分礼貌:“正是。星移斗转,万象交映,时常能见天命之兆。此间清静,最适观星。”
她的目光掠过蔚儿与文光帝,稍作停留,眼中隐隐透着探究之意,缓缓说道:“两位陌生面生,可是夫妻?”
蔚儿微微一笑,眸光如水,声音柔和而略带一丝骄矜:“正是。我郎君今日得闲,陪我共赏星河。”
那女子听闻,眸光微微一亮,像是捕捉到某种天机。她唇边勾起一抹似有深意的笑意,语气笃定而玄妙:“如此看来,两位乃天命所归,必可长厢厮守。”
蔚儿闻言,眸中泛起点点亮光,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姑娘此言当真?”
那女子缓缓点头,却未再直接回应,而是抬眼望向夜空,目光随着斗宿移位,仿佛在寻找什么天机。片刻后,她再次开口,语气低缓而玄奥:“不错。但此命有异,是以一种极特别的方式。”
话音未落,文光帝忽然低咳几声,咳声在灵台的寂静中显得尤为刺耳。蔚儿眉头紧蹙,连忙扶住他,目光中满是担忧,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文光帝抬手示意无碍,目光依旧柔和,带着几分安抚之意:“无妨,不过些许风寒。你们聊便是。”
那女子的目光在文光帝苍白的面色上停留片刻,隐约露出几分复杂之色。她沉吟良久,忽而低声道:“不过……你郎君的天命,却有些奇特。”
蔚儿闻言,忍不住问道:“姑娘可否明言?”
那女子微微垂眸,似在斟酌言辞,片刻后缓